姜姒/興/奮得兩手發顫,連呼吸都急促進來。
她很后悔方才沒拉著裴熹一起來。若是能多個人撞破此中情形,那可就是最大的丑聞了。
傅庚與陸機同殿為臣,卻暗中與其妻有染。若此事宣揚開來,傅四這賤丫頭的日子肯定好過不了。
只可惜,此處唯有姜姒一個旁觀者。
姜姒一面盯著漸漸轉過假山的傅庚,一面飛快地思考著應對之策。
這件事若不利用起來就太可惜了。
可是看如今的局面,便是姜姒想要利用,也很可能用之不及。等她帶著人趕過來的時候,這里肯定已經是人去亭空。而若她一個人現身撞破此事……
不妥。
姜姒立刻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她目下的身份就是一個卑賤的伴當,若是她敢現身,盧瑩與傅庚不拘是誰,只要伸一根小手指就能捻死她。
姜姒飛快地轉著腦筋,驀地想到了一個人。
她的心頭一下子冒出狂喜。
這個人還真是最合適的人選。
雖然不能讓傅庚當場出丑,終歸有些可惜。但有了這個人,再加上姜姒以言語略挑兩句,傅四這個賤丫頭一定會被這人好好“關照”一番的。
主意既定,姜姒便又向前看了一眼,見傅庚已經轉上了旁邊的小徑,她便悄無聲息地從假山中退了出來,迅速地出了小梁園,急步往湖畔而去。
姜姒趕到湖畔之時,風荷湖中采蓮的人皆已回轉,她沒花多少時間便看到了在池塘邊喂魚的鄭氏。
她轉眸往四下掃了一眼。
很好,傅四這賤丫頭不在,真是天助我也。
姜姒提步便要向前走,驀地心念一轉,又停下了腳步。
由她直接去說恐有不妥。
她心下思忖著,向四下看了看,瞥眼瞧見旁邊立著個小丫鬟。眼神靈活,模樣有兩分水秀,一看就不安份。
姜姒心中已經有了主意,她招手喚了那小丫鬟過來。褪下手上的絞絲銀鐲子交予了她,又輕聲交待了兩句話。
那小丫鬟得了鐲子,喜得眉眼皆彎,很快便應了姜姒,瞅著四下里無人注意。便去到了鄭氏那里,比手劃腳地與她說起話來。
姜姒遠遠地注意著那邊的動靜。果然,那小丫鬟話一說完,鄭氏便丟下魚食,喚了杏芳與桃源兩個丫鬟,自沿著小徑而去。
直到鄭氏一行人消失在了小徑的盡頭,姜姒才慢慢地跟了過去。
當傅庚轉過假山的時候,不出他所料,六角亭中站著的并非傅珺,而是另一個女子。
初夏的風拂了過來。她青色的衣帶在風里翻飛著。
她大約以為自己是美的,也很樂于展現這樣的美。然而,這樣的她看在傅庚眼里,跟戲臺上的丑角無甚區別。
傅庚壓下眸中極深的厭惡,在階下停住了腳步。
“三郎!”盧瑩柔柔地喚了一聲。
然而,眼前的人并沒有動。
他甚至連看都沒看她一眼,只這樣冷淡地站在階下,與她隔著很長的一段距離。
傅庚本打算馬上離開的。
然而轉念一想,他又收回了腳步。
他忽然很想知道,盧瑩擔著這樣大的風險把他找過來。究竟想要做什么。
兩個人隔階而立,許久都不曾說話。
盧瑩的眼中終于落下了眼淚。
她一面輕聲啜泣,一面柔聲低語道:“三郎,你可知我對你……”
她的話剛開了個頭。傅庚驀地嗤笑一聲,轉身就往回走。
他還真是高估了這個女人。
這女人除了這些扭曲的情意之外,不可能給他什么有用的消息。
若不是現在不宜于動手,他真想現在就殺了她!
這般丑惡歹毒的女人,也配穿天青色?
傅庚神色淡淡,一面走一面撣了撣衣袖。
便是與這人隔階而立。他覺得這身衣服已經污濁得穿不住,回去就得燒了。
盧瑩怔怔地站在原地。
她的臉上還掛著淚珠,剔透如水晶的淚水懸于眼睫。她知道這樣的自己最美,也最動人。
可是,郎心如鐵,竟是連多看她一眼都不愿。
“等一等!”盧瑩忍不住喚道。
傅庚腳步略停。
只是,這停頓短得都不夠一個呼吸。
盧瑩只來得及又加了一句“小心宮人”,傅庚的身影便已經消失在了小徑之外。
夏日的風輕盈流轉,四下里一片花木如蔭。
盧瑩臉上的淚已經干了。
她費了許多手段,才終得與她的三郎謀得一晤。
只是,這短暫的一晤便如春風,眨眼間便掠了過去。當她回過神來時,眼前已是盛夏光景,而她的身邊空泛如殘秋,再無一絲良人的身影。
姜姒一路都走得很慢,很慢。
轉過碎石小徑,繞過一小片假山,她儀態悠閑,款步而行,卻始終不離湖畔喧闐的人群。
于是,當她終于迎頭撞見鄭氏時,沒有人會懷疑她是特意等在那里的。
鄭氏走得很急,臉色隱隱發青,一雙眼睛卻有些微紅。
“傅三夫人?”姜姒一臉偶遇的驚喜,上前向鄭氏屈了屈身,“我還想尋您一塊兒去喂魚兒呢,卻不想您早就不在荷塘邊了。”姜姒笑意盈盈。
鄭氏驀然驚醒,看著眼前的姜姒怔了好一會,方才勉強撐出個笑臉:“原來是你啊,倒嚇了我一跳。”
“您怎么了?瞧著臉色可不大好,是不舒服么?”姜姒的神情十分關切。
鄭氏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臉:“許是席上多吃了兩杯荷露曲,這會子有些上頭。”
姜姒立刻上前兩步,動作輕柔地扶住了她,含笑道:“那您可得走慢著些,我瞧著您方才走得可快呢。”她一面說著,一面又往鄭氏的身后張望了兩眼,喃喃道:“咦,四姑娘沒和您一起么?我方才明明瞧見她拉著個人往這里去了呢,真奇怪。”
鄭氏身子一僵,不著痕跡地打量了姜姒一眼,復又勉強笑了笑:“四丫頭沒和我在一起。怎么,你瞧見她了?”
姜姒面帶回憶地點了點頭,想了想后又搖頭笑道:“我也說不準。許是我看岔了也未可知。”
“你這孩子,這有什么說不準的。”鄭氏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平穩,“你是何時瞧見四丫頭的?”
此時,她們已經轉過了薔薇花架,姜姒便回手指向來處道:“約是一刻多鐘前,我瞧見她拉著個夫人急急地從這里往前去了,我還以為是您與四丫頭在一起呢。”
說到這里她頓了頓,又向鄭氏身上端詳了一會,搖頭笑道:“我也真是的,連夫人都認錯了。那個夫人穿著青色的褙子,您穿的卻是煙色的。我只瞧見了四姑娘便想當然地以為她必是與您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