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珺回到溫國公府時,天已經黑透了。
晚風攜來薔薇的香氣,夜色中的溫國公府,亦因了這花香而多了幾分溫軟之意。
傅珂全身也都是軟的,幾乎是被孟淵半抱著下了車。
下晌在沉香塢時,孟淵不顧傅珺的反對,盡職盡責地好生“安撫”了一番嬌妻,傅珺最后累得睡了過去,醒來時已經時近黃昏。
因太過疲倦,上了馬車后她便又再度睡了過去,孟淵心疼她,便叫車走得慢一些,所以回府才會這么晚。
此刻,素心館里燈火通明,各房人等皆在此恭候郡主并郡馬回府。聽聞馬車到了,孟鑄的一顆心終于放了下來,向一旁的裴氏看了一眼,眼神中有著明顯的警告意味。
裴氏穿著件姜黃色繡五福團花的長褙子,神情萎頓,顯是仍未從誥命降等的打擊中回過神來,做什么都有些慢半拍。此刻見孟鑄看了過來,她也只是茫然地回視了他一眼,復又耷拉著腦袋,不知在想些什么。
走進素心館時,傅珺只覺得氣氛怪異,闔府中人似都在強顏歡笑,連史媽媽臉上的笑意也僵得發硬。
再看裴氏,只見這位當日耍盡婆母威風的國公夫人,此刻卻是無精打采的,眼睛半闔不闔,一臉倦意。而二太太吳氏更是滿臉的病容,整個人瘦了一圈,雙頰顴骨突立,原先的娟好容顏蕩然無存。
見傅珺與孟淵夫妻二人比肩而立,如明珠美玉一般,在燭火下燦然生光,孟鑄心下倒有幾分歡喜。
這個三兒媳身份高貴,行事也算有分寸,認親那天受了那么大的委屈,也沒哭回娘家去,反倒回了郡主府。如今又借著回門之機十分順當地回了婆家,孟鑄的心總算落回肚里。
只要這件事平平靜靜地過去,平南侯府不做太多表示。他就謝天謝地了。
如今勇毅郡主安然回府,平南侯府以及傅庚并王襄等人,亦并未就此事有再進一步的動作,這就表示。這件鬧得滿城風雨的事,至此終于收梢。
這般想著,孟鑄暗里長出了口氣。
前兩日劉筠宣孟鑄入宮,已經透露出了一個意思。
孟鑄那個寶貝孫子孟翀,過兩個月自會回來。不過孫女兒孟翡就難說了。據說她與三公主相處甚歡。皇帝又道是想借這機會拉拔一下府里的女孩子們。
孟翡當眾為難才進門的嬸嬸,那名聲可有些不大好,如今入宮伴讀,也可借此機會為府里的女孩子們挽回一些名聲。
此刻,眼見著三兒媳終于回了府,看上去與孟淵感情不錯,孟鑄深覺松了口氣,好言好語安撫了傅珺幾句,又賞下了一堆東西,這才放了二人回房。
孟淵悄悄攜了傅珺的手。半扶著她步下了素心館的石階,正待步出院門,斜刺里忽然竄出來兩個丫鬟打扮的女子,“撲通”一聲便跪在了地上,當先的那個眉眼溫婉、身段妖嬈,正是文秀。
“婢子見過爺,見過娘娘。”文秀的聲音柔而甜,像是蘊了薔薇的香氣,直甜到人耳朵眼兒去。
孟淵面色一寒,停下腳步。冷冷地打量著眼前的兩個丫鬟。
“何人?”他淡聲問道。
文秀的臉色有些發僵,文娟也是一臉的呆怔,好一會后方強笑道:“婢子是文娟,她是文秀。婢子們是服侍爺的。爺不記得了么?”
孟淵身上的氣息瞬間便冷了下去。
“退下。”他語聲極淡,淬了冰的眸子里已經攏了一層寒霜。
文秀與文娟不敢多言,皆站起身來,退至后排站好。
孟淵仍舊攜著傅珺的手往前走,將要跨出院門的時候,他忽然又停了下來。轉首吩咐沈媽媽:“郡主府西苑正缺人看屋子,你將這兩個叫什么文的丫鬟安排過去吧,明兒一早就走。”
沈媽媽聞言怔住了,旋即她的眼中便露出了一抹喜色,垂首應了聲是。
對于姑爺的安排她是舉雙手贊成的,這兩個狐媚子似的丫鬟,就該離著姑爺遠些才是。
文秀與文娟的臉白得更厲害了,遲疑了一會,文秀終是大著膽子顫聲道:“爺,婢子們是夫人留下……”
“夫人?”孟淵寒聲截語,眸中漾起了極濃的譏意,“既是如此,你們就留下服侍夫人吧。”
說完了這句話,他便牽著傅珺的手,頭也不回地跨出了院門。
涉江等人見狀連忙跟了上去,不一時,廊下便只剩下了文秀與文娟,明顯的燭火自屋中傾瀉而出,照在她們的身上。兩個人俱是面色慘白,文秀的身子還搖搖欲墜,直若馬上就要暈倒一般。
幾個廊外服侍的小丫鬟此時亦皆將眼睛看向了這里,有好奇的,亦有看笑話的,更有湊在一起輕聲議論的,一時間倒是起了些輕微的熱鬧。
“這是怎么話兒說的,怎么這人說不要就不要了?”看了半天熱鬧的吳氏此時出了聲,那張瘦脫了形的臉上,隱隱有了一絲興味的神色。
馮氏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轉向文秀并文娟道:“既是三爺發了話,你們也別杵在這兒了,先去收拾東西住回素心館,明兒再聽發落。”
這府里原就是馮氏主持著中饋,她的話還是有些分量的。二女聽罷此言,俱都蹲了蹲身,白著臉自去收拾東西不提。
這一段小小的意外,并未影響到傅珺的情緒,當然,吃驚還是有一些的。
她原以為,孟淵對這兩個丫鬟就算不熟,至少也應該認識。可是看孟淵的反應,他不僅不認識這兩個丫鬟,還深厭之。而再結合傅珺這些日子來的觀察,她發現,孟淵身邊的服務人員,可能還真是以長隨、侍衛為組成單位的。至于丫鬟,除了這兩個之外,傅珺再沒見過第三個。
待回至臨清閣,孟淵便將一應從人皆遣了出去,方才凝視著傅珺的眼睛,溫聲問道:“她們……可有讓你為難?”
傅珺自是知曉他說得是誰,便搖了搖頭,含笑道:“我也只見過她們幾回,回郡主府的時候她們也沒跟著。”
孟淵的長眉舒展開來,猿臂一伸,已將傅珺攬進了懷中。
“府中情況,料你已知。是我帶累了你。”他說話的聲音低沉而壓抑,似蘊著淡淡的郁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