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薦:巫醫覺醒。
傅珺情不自禁停下腳步,轉首回望。
東風翦翦,將深翠的錦幛吹起一層又一層的波紋,宛若湖水臨風。那琴聲卻已然聽不見了,唯空氣里花香淺淡,荼蘼而芬芳。
“見過娘娘。”身旁傳來見禮的聲音。
傅珺循聲看去,卻見說話的正是顏茉,看她的樣子亦是才從幛中出來。
“不必多禮。”傅珺側身避了避。
顏茉直身而起,含笑道:“才安頓好了珍姐兒,出來得遲了。”
傅珺微微一怔,旋即醒悟,顏茉年齡雖然大了,卻仍舊是小姑獨處,那戲文她自然也聽不得的。
傅珺一時十分無語,對侯夫人又暗自腹誹了幾句,面上則是淺淺一笑。
“/春/未老,花影過墻東。畫堂羅帳消/春/困,恨不相逢在夢中。小簾又東風。”
身后驀地傳來細細的曲聲,小旦的嗓音婉麗而明媚,有若/春/風繾綣。
兩個人一時間皆有些尷尬。
靜默片刻,傅珺含笑道:“既是在此巧遇,咱們便一塊兒出去吧。”
顏茉自是求之不得,點頭應是。兩個人便一同出了錦幛,向前頭的月洞門行去。
直待行至月洞門跟前,那叫人尷尬的唱曲兒聲方終是聽不見了,傅珺轉向顏茉看了一眼,這才發現她竟是孤身一人,連個丫鬟也沒帶。
傅珺頗為吃驚,沉吟片刻后便向顏茉笑道:“這花園前頭有個聞笛別館,卻是薔薇花架子壘起來的,這時候花開得正好,那里又安靜,是個極好的去處。”
聞聽此言,顏茉不由微有些訝然,轉眸看了傅珺一眼。
傅珺的這一番話,實是體貼入微。
顧家并不算富貴,這次跟出門的也就一個婆子并一個丫鬟而已。傅珍正有孕在身。顏茉自是將這兩個全留下服侍她,自己則一個人悄悄退了出來,卻不想遇見了傅珺。
她原以為,這位郡主娘娘見她孤身一人。或許會高傲地嗤之以鼻,又或者會居高臨下地施舍兩個下人給她使。而無論哪一種,無疑都會讓人十分難堪。
可她卻不曾料到,傅珺竟說了這樣一番話,既未叫她難堪。又暗里關照了她,還很是顧及對方的顏面。
這般想著,顏茉的笑容里便多了幾分真心實意的謝意,蹲身道:“多謝娘娘指點。”
傅珺也只是舉手之勞罷了,遂笑著擺了擺手,兩個人便在月洞門處分開了。
顏茉這是頭一回來平南侯府,并不識得路,好在這花園各條路口皆有小丫鬟守著,她便向小丫鬟問明了路徑,一路逶迤著來到園子的東南角。
還未至近前。一陣甜柔的花香便隨風拂了過來。
轉過腳下細細的羊腸小徑,顏茉抬眼望去,卻見前方是一架好大的薔薇花幛,翠葉如碧,花朵累累,輕紅淺粉層疊堆積,真真是錦繡千重,繁花燦爛。
一見之下,顏茉心中不由贊了一句:真個好景致。
而更可喜的是,此處果如傅珺所言。是個極安靜的去處。那些小姑娘們或去前湖劃船采蓮,或去竹林觀鶴看鹿,倒鮮少往這里來的。
顏茉一面想著,一面便往花幛間行了過去。
便在此時。另一頭的小徑忽地轉出幾個穿紅著綠的女子,其中二人相貌秀麗,約十四、五歲年紀,衣著十分華貴,皆穿著江南織造新出的“青嵐煙云紗”,這種料子色若青嵐。尤其宜于制成褙子套在外頭,可映出里頭的衣衫,有一種如夢似幻之美。
顏茉認出這兩個皆是高官之女,便停下腳步準備打個招呼,孰料耳畔卻隨風傳來幾句話,說得卻正是“顏大姑娘”如何如何。
她一時倒有些躊躇,停了片刻,轉身便避進了旁邊的花幛。
那一行人因尚在轉角,并無人發現顏茉,而隨著她們越行越近,那說話聲便也越發清晰起來,言來語去間,果然說得便是顏茉。
顏茉便湊到花幛邊,自花葉的間隙向外看,卻見走在左首穿輕湖衫兒的女子掩唇笑道:“……真真是好笑,這么老的人了,倒還跟我們做了一處,我瞧她那年紀與我娘一般大,卻還被人叫著顏姑娘,偏她還能聽得下去,我都替她害臊。”
另一個穿茜色衫兒的女子亦笑道:“就是嘛。若換作是我呀,我早便呆在家里了,何苦出來丟這個人。”
輕湖衫兒的女子便笑她:“你可萬不會這樣兒的。我可聽人說了,平昌郡主前幾日才給你們家下了帖子,你的事兒呀只怕就要成了。”
茜衫女子羞紅了臉,頓足道:“好啊,你跑到我面前來嚼舌頭,看我不擰你。”
兩個人便嘻笑著打鬧起來,邊笑邊行,那輕湖衫兒女子一抬頭,發現此處翠幛千重、風搖花動,便笑著去推茜衫女子:“哎呀,你快瞧,這花架子好生別致呢,咱們且進去瞧瞧。”說著話便拉了茜衫女子往此處行來。
此人竟是個男子!
顏茉這一驚非同小可,忙伸手掩唇,將沖口而出的那聲驚呼掩了下去,只睜大眼睛打量著那個男子。
那男子穿著一身半舊的豆灰素面兒寬袖衫,疏疏拓拓地立于花幛深處,身量修長,兩鬢微霜,長發散落于肩,只于發頂處將一根玄玉簪子束起少許。此時見有人闖了進來,他亦只抬起眼眸淡淡地掃了一眼,復又移開了視線。
顏茉一眼看罷,心下稍安。
觀此人衣著,倒有些像是夫子或門客一類的人,只要未曾沖撞到什么貴人,她便放心了。
她定了定神,上前幾步向那人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又向花幛的另一頭指了指,復又向那人蹲身行了一禮,以極輕的聲音道:“驚擾了先生,請先生恕罪。小女子只是暫避,稍后便會離開。”
此時,花幛那頭已然傳來了說笑聲,女孩子嬌聲嚦嚦,宛若鶯啼燕咤,于花香中聽來卻也十分應景。
“……這花兒開得多好,咱們采些罷。”聽聲音,這似是那茜衫女子在說話。
輕湖衫兒的女子便道:“長在這里不更好看么,何苦摘它下來。”
茜衫女子便道:“你不知花堪當折直須折么?待花殘之時,這滿枝皆空,又有什么意思?”語罷,輕輕一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