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薦:巫醫覺醒。
傅珺忍不住停下了腳步。
這許多年過去了,這所庭院仍如她初見時一般。雖是花木扶疏,卻又處處不整,一副未完工的模樣。
傅珺有些恍惚起來。
她像是重又回到了那個月華晦暗的上元夜,她獨自一人立在梯子上,墻外是絢麗的煙火,月華淡淡灑落。而墻內……
傅珺搖了搖頭,復又舒了口氣。
原來,這院子竟是孟淵所有。
如此想來,那夜孟淵攜屬下快馬離開,想必便是從這所院子出去的吧。
時間過得可真是快。
傅珺環視四周,一瞬間又有種錯覺,覺得,這里的時間,卻又像是靜止了一般。
所有的一切都維持著當年的原狀。油布、長梯、未曾砌好的花壇,安靜得如同定格的相片,就連雨落地面的聲音都聽不到。唯有細細的雨絲,在這間寂寞的庭院里無聲灑落。
“你來了。”一道低沉若簫鼓般的聲線響了起來。
傅珺回過神來,轉首向孟淵一笑:“我來了。”
她清清淡淡的聲音穿透雨絲,劃過寂靜的庭院,落入他的耳邊時,竟像是起了一陣回音。
孟淵的心神恍了一恍。
“見過孟少公子。”沈媽媽與涉江上前見禮。
孟淵略略凝神,抬手虛扶了一下,態度十分溫和:“不必多禮,快請進吧。”
沈媽媽便與涉江扶著傅珺,幾個人進入了房中。
正房分了五間。三明兩暗,只以掛落飛罩隔開,布局十分闊朗。房間里并未多做裝飾,桌案、柜子、槅扇等等,皆是只雕了一部分的花紋,有些上頭還留著未曾打磨好的木頭杈子。
整個正房唯一家具齊全的便是西次間兒,看上去似是間書房,卻也僅一桌一凳并一只書柜而已。
不過,在傅珺看來,這房間布置得倒有幾分極簡主義的味道。至少她看著并不討厭。
吳鉤不知從哪里端了個碳盆進來。里頭的銀霜碳燒得正好。楚刃呈上了剛沏出二色的楓露茶,又搬過來幾張梅花凳兒,孟淵便讓傅珺坐。
傅珺搖了搖頭,微笑道:“多謝孟少公子。只是我今日前來。還是想要盡早見那個人。”
孟淵頷首。喚了一聲“來人”。
唐刀不知從哪里冒了出來。穿著一身青袍,也未戴斗笠,立在階下叉手道:“主子。人剛醒。”
孟淵轉向傅珺,寒星般的眸子里揉著細碎的光,襯著他的玄色衣袍、玄玉發冠,冷峻中隱著一絲極淡的溫和。
“為穩妥,用了些藥。”他說道,“現在就過去吧。”
傅珺淺笑道:“好。”
孟淵便在前引路,幾個人又出了正房,穿過了后面的一道月洞門,來到了最里頭的院子。
此處應是后花院,只是如今尚未竣工,除了中間一條石子路掃得干凈,兩旁便皆是翻開的泥土,院子的盡頭是三間青磚房,看上去似是花房,倒是整整齊齊的。
孟淵將傅珺她們帶到了最左邊一間屋子,吳鉤推開房門將人讓進去后,便守在了門口。
孟淵回過頭,淡淡地瞥了吳鉤一眼。
吳鉤立刻縮了縮脖子。
他家主子這又是怎么了?
吳鉤歪著腦袋想了一會,直到瞧見那位傅四姑娘搓了搓手,他這才頓悟。
孟淵身上的氣息冷得有些怕人。
傅珺忍不住又搓了搓手。
天氣雖才是八月,到底已經有些涼了。她有些后悔沒帶著手爐來。
便在此時,忽然房門開啟,吳鉤氣喘吁吁地走了進來,頭上冒著汗,手里提著個碳爐子,正是方才放在書房里的那一個。
放完碳爐子后,吳鉤這才覺得孟淵的眼神又恢復了正常。
作下屬的真不容易啊。吳鉤哀嘆了一聲,摸了把汗,自守在門外不提。
傅珺此時卻是覺得屋子里暖了好些。
她坐在椅子上,向孟淵微微點了點頭。
孟淵拍了下手,不多時,便見連著旁邊屋子的門開了,楚刃將一個穿著粗布棉衣的婦人提了進來。
這婦人頭發散亂,身材瘦弱,露出袖口的雙手皮膚頗為粗糙,看著像是慣做粗活的。
傅珺抬手脫下帷幕,看著眼前的婦人。
那婦人被楚刃丟在地上后,便一直垂頭貼墻跪著,既沒有開口求饒,也沒有任何動作,如同泥塑木雕一般,完全失去了生氣。
傅珺盯著她看了良久,淡聲喚了一句:“盈香。”
沈媽媽身子一震,睜大眼睛看向地上的婦人。
盈香像是被這一聲驚醒了。
她緩緩地抬起頭來,露出了一張滿是滄桑的臉。
她的臉上還留著幾分水秀,只是皮膚粗糙,眼角皺紋交錯,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至少老了十多歲,只能隱約瞧出當年的模樣。
盈香抬起眼睛,漠然地打量著身前的女子。
那是個年約十、四五歲的少女,穿著件天青色的長裙,深青色的大帶垂落了下來,眉目如畫、肌膚勝雪,說不出的冷冽清滟。
她的視線一點一點地聚焦在了少女的眼睛上。
這個少女,怎么……如此眼熟?!
盈香下意識地用力眨眼,那張木無表情的臉上,也漸漸地開始有了一點變化。過了好一會,她的眼中驀地劃過一絲不敢置信,還有一絲隱約的慌亂。
她飛快地低下了頭,一顆心卻不受控制地越跳越快。
這絕不是她想象中的情景。
自從被擄之后,在偶爾藥性/過去清醒的那幾次,她一直在想,擄她的人究竟是誰?
她最希望見到的,是她心心念念了十幾年的那個人。而她最怕見到的,則是另一個毒如蛇蝎之人。
然而,眼前這位似曾相識的少女,或者說,四姑娘,絕不在她的估計范圍之內。
“沒想到會是我?”傅珺的聲音仍舊清淡。
然而,這聲音卻讓盈香心膽一寒。
她飛快地抬起頭來看了傅珺一眼。
這確實是四姑娘。那雙烏沉沉的眼睛她不會認錯。
盈香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四姑娘眼中的冰寒像是能穿透人心似的,她覺得自己已經被她從里到外一眼看穿了。所有藏在心底深處的秘密,剎那間全都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盈香將身上的粗布襖裹緊了些。
她忽然覺得很冷,那種冷直滲到了骨頭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