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此時,傅珺的身邊忽然傳來了個熟悉的聲音道:“你認識許允?”
傅珺轉頭看去,卻見陸緗正站在她的身邊含笑看著她。傅珺便站起身來,拉了她的手輕聲問道:“那是許允?刑部尚書許大人的長女?”
陸緗點了點頭,壓低了聲音道:“便是她。只她身邊那女伴當又是誰?是你的熟人么?”
傅珺淡淡地看了遠處的姜姒一眼,點頭道:“算是吧。有點過節。”
陸緗眸色一凝,又向姜姒看了一眼,輕語道:“嗯,那人額窄顴高,看著便不好相與。你與她有何事?”
傅珺卻是噗哧一聲笑了起來,輕輕推了陸緗一把道:“你這話說得好像個看相的。”
陸緗聞言亦笑了出來,道:“我這是幫你看人呢。你不是說你們有過節么?說不得哪一回就叫我碰上了,我也好給你個公斷。”
傅珺便笑道:“好啊,到時候還要請咱們陸大人高堂明鑒,為民女做主。”
陸緗聽了這話更是笑不可抑,一時間倒是將傅珺的情緒也轉了過來。
坦白說,在這里碰見姜姒,就像是白米飯里突然冒出個小強,讓傅珺倒足了胃口,感覺十分之不好。
然而轉念想一想,傅珺卻也覺得這一切很合理。
姜姒本就是個不擇手段之人。想來她能夠入京,必是找了她那個表姨姥姥幫的忙。而她自降身份以求入宮一遭,說起來倒也是她的風格。
只是,對付這人絕不能掉以輕心,傅珺準備一回去就叫許娘子查一查,務必要查清姜姒在京里的人際關系。也好有備無患。
此時因時辰尚早,那園子里還有女孩子們離了桌案去一旁觀景的,那些宮女們也未曾禁止,看起來規矩并不是那么的嚴。故傅珺與陸緗說話也沒怎么引起旁人的注意。
姜姒卻是一直在觀察著傅珺的。此時見她與一個容貌極為清雅的女子說起話來,沒多往她這里看,她便向許允低聲告了個罪,說是要盤整一下。便悄悄地往左側的一座假山后走了過去。
一旁的宮女上來問了一句。被姜姒搪塞了過去,那宮女便也沒跟著,只指了個方向便又站了回去。
姜姒轉過假山往前走了沒幾步。趁人不備便轉向了右邊的回廊,行不過兩步再一轉彎,便是一片開得極盛的桃花林,裴熹此時正隱身于花樹之間。遙遙地看著她。
姜姒向四下打量了幾眼,見周遭并無人。便也閃身入了桃林。
一進桃林,姜姒便快步走到裴熹的身邊,將聲音壓得極低地道:“姑娘喚我過來有何事?”
裴熹有些不滿地盯了她一眼,方才蹙眉問道:“你認識傅四?”
姜姒低聲道:“我與她原是姑蘇舊識。我娘與傅四姑娘的外祖母沾些親。論理我還要稱她一聲表妹的。”
裴熹抬眼看了看她,旋即唇角便是微微一撇,淡聲道:“那你怎么沒去認這個表妹?人家可是出自侯府。又是三品大員的嫡女,你若攀了這個親不好么?怎么反倒一口一個傅四姑娘的這般生份?”
姜姒便微微垂了頭。語聲恭謹地道:“如今我不過是為姑娘做事罷了,與那侯門貴女可沒半分關系。姑娘才是我該全力相佐之人。”
裴熹神色略平,目注前方低聲道:“總算你還識實務。今天你也不是來認親的,交代你的事情可別忘了。”
姜姒立刻將身體又向下躬了一躬,掩去了眸中那一抹極深的怨恨之色,低聲道:“姑娘放心便是。”
裴熹對她的態度極為滿意,便又安慰她道:“時辰還早著,一會子那些好吃的好玩的,你盡可以去玩,只別耽誤正事便是。”
姜姒直起身來,眸中的怨恨早就不見了,仍是態度恭謹地道:“是,多謝姑娘。”
裴熹便又問道:“那許家的動靜你可打聽到了什么?”
姜姒再度向四下看了看,方才湊到裴熹耳邊輕聲道:“聽說那一位似是又弄死了兩個人。”
裴熹聞言,眼中便露出一抹冷意來,道:“聽說?似是?你這般說來的話又無實證,如何坐實?死的是什么人?怎么死的?尸首埋在哪里?這些你都不知?”
姜姒立刻垂頭道:“請姑娘恕罪。這也是我聽允姑娘走嘴說的。那家里防得甚嚴。”
裴熹便不耐煩地擺手道:“罷了,總歸你也要過去那一邊,到時候打探消息更容易些。”
姜姒仍是垂著頭道:“姑娘說得是。”
裴熹便向外看了一看,轉眸吩咐姜姒道:“我先出去,你一會再回。”
姜姒垂首應了聲是,裴熹看也沒再看她,徑自便出了樹林。
待裴熹走得遠了,姜姒才抬起頭來,將兩道陰冷的視線死死地鎖在裴熹的背影上,唇邊卻是勾起了一個極淡的笑意。
這就是她的親戚,好姐妹
只要一想起秦氏那張冷漠到毫無表情的臉,姜姒便覺得一股又恨又怕的情緒便頂在她的胸口,直灼得她整顆心都像是浸在了毒液里一般。
她再也沒想到,她滿心歡喜地被所謂的表姨姥姥接進京中,又去裴家認了門兒,她原以為事情會往好的方向轉去,卻沒想到,等待著她的不是潑天富貴,不是俊俏郎君,而是被裴家當作了棋子,成為了即將送出去的某個物件兒。
姜姒狠狠地抿了抿唇,看著前方已是杳無人跡的桃林,唇邊的淡笑驀地變成了冷笑
所謂棋子,那也要看是在誰的手里,更要看這局棋怎么個下法。
沒準那下棋的人一不小心,便為棋子反噬了呢?姜姒淡淡地想道,展袖將身上的衣裙拂了一拂,唇邊又露出個不屑的冷笑來。
便是她穿成這般普通的模樣,她也自信,無論容貌還是才智,那裴熹與許允加在一起,連給她提鞋也不配。
更何況,她不是又遇見了她的“珺表妹”么?
這出戲若是沒有珺表妹,想來唱得也不會熱鬧吧。
想到此處,姜姒唇邊的冷笑又變成了得意。
可是,這得意的笑容方才一露,她的后背驀地便是一寒,一股冷氣從腳底心竄向四肢,直叫她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她僵直著身體慢慢地轉過身去,一個人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了她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