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珺參加過許多次宴會,也曾對每一次宴會都做過認真細致的觀察。她早就發現,當宴會正式開始之后,處于宴會中心的仆婦下人們是比較忙碌與緊張的,而處在邊緣地帶比如馬廄茶房角門等處的下人,則恰恰相反。
因為本身就不受關注,主人又忙著招待客人,管事們也都湊到了前頭討賞奉承,這幾處的下人們便會非常放松,偷懶行為層出不窮。這便給了傅珺極好的下手時機。
其次,秘藥的藥性也是傅珺出手的另一個原因。
如此長的潛伏期,傅珺相信,就算那天有人瞧見雙青去過馬廄,也不會將她們與盧悠墜馬聯系在一起。
這兩者間至少隔了二十多天。這么久的時間,足夠一段記憶的模糊乃至于遺忘。且在此期間,青驄馬能跑能吃能睡,一切正常得很。撫遠侯府就算要查,也只會查事前幾天的情況,而絕想不到傅珺早在二十天前就下了手。
此外,還有一個武陽伯的事情頂在前頭。傅珺相信,撫遠侯府一定會將主要偵察目標放在武陽伯府,而不是平南侯府三房。
孟淵曾派人來給傅珺遞過一次消息,將吳庸溺亡一事告訴了她,也很隱晦地告訴她,吳庸與平昌郡主府花宴一事有關。自然,盧思的那枚玉佩,傅珺也知道了。
這件事以前警察的角度來看,很有值得商榷之處。不過,既然此事牽連的是撫遠侯府,傅珺覺得她也就當個茶余飯后的談資聽聽便罷。
盧思的玉佩一事,傅珺猜測可能與傅庚有關。
她一點也不懷疑傅庚已經知曉了花宴上的事情。劉筠一定會將此事告知傅庚的,而傅庚也一定會有所反應。
果然。撫遠侯府接二連三地出事,據說整個府邸最近皆是死氣沉沉的,過年也只象征性地放了幾聲爆竹,還沒到午夜便闔府盡是一片漆黑,這大年下的連盞燈籠也沒點。
這消息是真是假,傅珺并沒去核實。
除夕之后,整個京城便處在一種暗流涌動的氛圍之中。總像是有什么大事要發生。
隨后。便在上元佳節之前,一個更為勁爆的消息一夜之間便迅速傳遍全城,立刻將撫遠侯府的這點兒事給蓋了下去。就連傅珺也將注意力轉移到了這件事上。
圣上要立后了
而圣上所立之后非是旁人,便是許慧
許慧要做皇后了
當這個消息從傅庚口中說出來時,傅珺整個人都懵了。
許慧,許娘子。一介平民,內宮管事。因護國公遺脈身份而得入宮伴駕。這才進宮不過半年。便自小小才人一步升上昭儀之位,如今又要當皇后了。
若此事果然能成,傅珺相信,許慧將會成為這個時空歷史上最具傳奇色彩的一代皇后。
“這是真的么?”待醒過神來后。傅珺便連聲追問道。
她知道自己這樣問很傻。可是,這消息著實過于驚悚,其效果就像是她前世某個不起眼的同事。突然成為了國家元首夫人一樣。即便傅珺兩世為人,也仍然覺得此事已經匪夷所思到了詭異的程度。
“自然是真。且必定成真。”面對傅珺的追問,傅庚語氣篤定地道。
于是,傅珺就真的懵了,怔怔地坐在那里,半晌說不出話來。
彼時的她既沒有待在濯雨堂,亦不在秋夕居,而是在外書房中與傅庚閑話。
現在的傅庚,會時常召了傅珺來外書房說話。
傅庚發現,他的女兒在政治事件上很有幾分頭腦。自然,這也與劉筠的屢次褒獎不無關系。
劉筠曾不止一次對傅庚道:“令愛沉著冷靜穎悟非凡。若為男子,當不輸傅探花。”
而隨著與傅珺交談漸多,傅庚也發現,她的女兒見識極廣,見地亦極高。有的時候,他甚至會覺得他是在與男子交談,而非養在深閨的女子。
誠然,傅珺的許多見解未必切中肯綮,然她的視野卻極為開闊,時常便可觸動傅庚,讓他從新的角度看待問題。
見女兒此時睜著一雙大大的眼睛,一臉不敢置信地盯著那桌案使勁兒瞧,傅庚眼前不由便浮現出女兒幼時傻乎乎圓滾滾的模樣來,心中油然生出了一絲暖意。
“棠姐兒莫不是傻了不成?”傅庚溫笑著。
傅珺真的很想點頭說“是,我是傻了”。
這不傻不行啊。
侯府一介女管事,如今居然要當皇后了,傅珺絕對可以想象出沈媽媽她們聽到消息時的樣子。
當初許慧進宮做了昭儀之時,傅珺幾乎是說破了嘴皮子,才讓沈媽媽半信半疑地信了。現下這事兒又有了突破頂棚的架勢,傅珺深覺這往后的說服教育工作又要難了幾分。
當晚回秋夕居之后,且不說傅珺如何打起精神,對沈媽媽等人詳細解說了許慧即將成為皇后的事件。卻說在欹云樓中,傅珂此時亦曾未曾睡,而是秉著一星燭火,在西窗之下細細檢點著自己的衣物。
上元節過后,傅珂便要啟程前往山東,進入岳麓書院新開設的女學部就讀。
傅珂已經很久沒有離開過欹云樓了。
事實上,自那日花宴之后,她便再也沒踏出過房門半步,連除夕家宴亦未參加。
傅庚對外的說辭時,傅珂與鄭氏皆染了極重的風寒,須得靜養。據傅珂所知,她這里還好些,晴湖山莊卻守得更嚴,便連鄭氏的貼身服侍之人,亦是出門都有人盯著,行動極不自由。
傅珂的四個大丫鬟中,如今只剩下了一個梨白。蓮青早就沒了蹤影,而梅紅自那天領命去收拾蓮青的首尾之后,便也一去不回。另還有一個叫桃粉的,前些時候說是也染了風寒,家去養病去了,只怕都不能跟著傅珂同去山東。
這般想著,傅珂低平的眉宇間劃過了一抹苦澀。
所謂感染風寒不過是個借口罷了,實則是不愿陪著她去山東受苦。畢竟,她這個傅氏五女目前的處境,的確不能算是好。
那天派梅紅去給蓮青之事善后,乃是傅珂最大的失策。
她應該按兵不動的。
若此事果真與她無關,那么蓮青一個丫鬟不見了,又是傅庚親待下來的,她這做女兒的只需聽命即可,又何需派人去收拾首尾,還給蓮青的嫂嫂遞了消息?
如此一來,等同于傅珂自承其事,將自己與清味樓之事連在了一處。再加上那蓮青的兄嫂也不是什么死忠之仆,事情的真相,傅珂猜測,傅庚應該早就清楚了吧。
若不是逢著年下,不宜于有太大的動作,只怕傅珂在府里一天都待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