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時,所有人都對此事真偽存疑。看書閣
兩府通婚,為的便是結兩姓之好,京中高門嫁女娶婦,皆有著各方面的利益考量,新婚次日便將新婦趕出府去,這是直接打親家的臉,便是門第再懸殊的姻親,也斷無此等行徑。再退一萬步說,婆婆瞧媳婦不順眼,整治的法子多得是,關起門來怎么都行,哪有這般光明正大地給媳婦下臉的?這也太不成調兒了。
雖高門中相信之人不多,然而,隨著越來越多的內幕消息被挖出來,這件事的真實度亦一點一點地隨之上升。這些消息有一部分從國公府下人口里傳出去的,而另一部分卻是與宗人府經歷孟釗交好的某些人,自孟府內宅里打探來的。
據說,勇毅郡主認親當日,國公夫人縱容孫女強行索要新婦頭上的釵子,新婦稍有遲疑,國公夫人便直接將人趕出了府去,且這番行事還是當著一房的下人、親戚和晚輩的面兒。勇毅郡主新婚次日即受此大辱,自是萬般委屈,當下便哭著回了郡主府,委實可憐。
孟鑄在禮部當差,當天下晌他便收到了信兒,直氣得他臉青唇白,他的同僚懼著他國丈的身份并不敢說什么,然那看過來的眼神卻是明明白白的譏諷。
溫國公府闔府的體統臉面,如今全都丟了個/干/凈。
勇毅郡主乃是圣上親自下旨欽封的郡主,再怎么那也算是半個皇家宗室。還有傅珺的娘家平南侯府、其父傅探花以及其生母那一頭的外祖父王閣老,亦都是位高權重,尤其后兩者更可謂炙手可熱。裴氏這一回不僅得罪了當朝重臣,還順腳連皇家的臉面也給踩了。
孟鑄拿著管事捎來的字條兒,只覺得胸口疼得厲害,滿心滿口的苦說不出,回府路上幾度兩眼發黑,直欲暈厥。
此事的鬧得非常大,一夜過后已是滿城風雨。豪門恩怨的戲碼最為京中百姓樂見,幾乎所有的茶樓酒肆都免不了有人講談幾句。
宮里自然也得著消息了,陳太后次日便派女官去了郡主府,說來也巧。便在郡主府門口,這位女官與國公府派來的幾個管事媽媽狹路相逢。
那幾個管事媽媽是來接傅珺回府的,女官見狀當即便冷下了臉,也不說話,只將那幾個管事媽媽攔在門外。自去尋了傅珺說話。待出府之時,女官的臉上連個笑模樣也沒有,直接便將那幾個管事趕了回去。
當天下晌,太后降下懿旨,著溫國公夫人入宮覲見。
裴氏入宮之時是坐著一品誥命的馬車去的,而待出宮之后,她的馬車已然不見了,國公府管事現從車馬行雇了輛車,一路灰樸樸地回了府。
在歲羽殿中,陳太后狠狠發了一通火。質問裴氏為何如此行事?在她眼中可有顧及皇家的顏面?她是不是瞧不上太后賜婚的這個兒媳婦?
當著天底下最尊貴的人的面兒,裴氏那點氣焰全都沒了,唯唯諾諾地說不出一句整話,氣得陳太后差點便犯了眩暈。
此事不知怎么便被皇帝知曉了。
當今皇帝事母至孝,見母后被裴氏氣成了這樣,他自是震怒,也不問情由,當場便虢奪了裴氏一品誥命的封號,降為最低等的五品宜人。
裴氏灰著一張臉出了宮。因沒有相應規制的馬車,又才承受了太后娘娘與皇帝的雙重怒火。又驚又怕的裴氏不敢有分毫逾矩,只得在路上雇了馬車,回府后便一頭病倒在/床/。
隨著裴氏封號降等,余怒未消的皇帝又降了一道申斥的口諭。道溫國公修身有虧、齊家不能,著令闔府在家思過三日。勇毅郡主受辱,便等同于皇家受辱,裴氏如此作為,引伸開來便是在說,皇帝欽封的郡主她根本瞧不上。也難怪皇帝如此發落溫國公府了。
溫國公府闔府受罰,眾人便越發好奇起來,實不知那一日勇毅郡主與女官都說了些什么,竟令得陳太后與今上同時震怒,分別下旨以示懲戒。
直到第三天,更勁爆的消息才傳了出來。
原來,勇毅郡主在新婚次日所戴的發釵,竟是其亡母留下的唯一的一套首飾。
眾人這才恍然想起,就在去年,勇毅郡主將亡母所遺全部嫁妝盡皆捐予了“慈善基金總會”,并因此得了陳太后親筆書寫的“大孝”匾額。而勇毅郡主之所以獲封,亦有一部分原因便在于她的慷慨善舉。新婚次日戴著這般有紀念意義的發釵認親,想來亦是想要告慰亡母在天之靈,如今倒好,無知小兒當場索要如此重要的事物,婆母還幫著施壓,你想想,這事兒換了誰能輕易答應?
更何況勇毅郡主又是個純孝之人,一方面是亡母,另一方面是婆母,人家有所遲疑亦是應當的。任哪一個婆母,也斷沒有逼著兒媳婦將亡母最后遺物交出來的道理,這也太不要臉了,也只有那等無知蠢婦才會行此下作之事。
如此一來,滿城百姓盡皆道勇毅郡主可憐,這樣有才有貌的出色女子,剛結婚就攤上了這些糟心事兒:先是新郎不在,無法成禮;接著又是婆母刻薄,不給臉面。也幸得她是郡主,又本性剛毅,想到回郡主府住著,也算是全了婆家與娘家的體面。若換了一般人家的女兒,只怕當晚就得抹脖子上吊了。
一時間,溫國公府真是千夫所指,差點沒叫人戳斷了脊梁骨。而在郡主府中好吃好喝、每天聽八卦的傅珺,在新婚后的第三日,便被陳太后一道懿旨接進了宮中。
那一日恰是個大晴天,陽光明麗,碧空如洗,皇宮門前,高大的雙闕巍然聳立,仍如往日一般肅穆,宮道寬闊如初,整齊的大塊青石平滑得像鏡子一般。傅珺坐著軟轎緩緩而行,一時間很有種時光錯亂之感。
這已經不知是她第幾次進宮了,卻從無一次如此次這般,在皇宮里感受到一種寧靜。
或許,這是因為住在宮里的人不一樣了罷。建筑仍舊是那些建筑,卻因了人的不同而有了一種迥異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