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悠的胸口劇烈地起伏了一下。
她將手按向胸前,掌心里已是一片汗濕,也不知是不是熱的,她也不去擦,只望著遠處蒼茫的天空,怔怔地出神。
曾幾何時,她的天空亦是這樣的遼遠且闊大的。她一直以為,有那么一天,她會與他并轡而行、縱橫馳騁,成為大漢朝最令人稱羨的神仙眷侶。甚至,當她因墜馬而腿腳受傷時,她竟還覺得慶幸,以為自己這個隱秘的愿望,終于有了實現的可能。
現在想來,那時的她可真是傻得很。
盧悠無聲地咧開了嘴角,露出一個似哭似笑的表情。
她后來才知道,那于她而言充滿血腥、恐怖得令人想都不愿想的一夜,有一個名字,叫做“丙申之變”。
多么簡短的四個字。
后人讀史時,怕是永遠也不會知道,這四字之下覆蓋著的,是多少血肉與生命,是多少人被就此葬送的一生。
而那許多人里,便包括她。
盧悠悵悵地嘆了口氣,將胸前的衣襟掩上。
有時候想想,其實這樣也好。
盧氏一族被打落塵埃,橫亙在他與她之間的那道鴻溝,卻亦因此而不再難以逾越。至少,來自于她身邊親人的阻力是沒有了,只要她努力向前走,而他又略有一分回護之意,那么,她的愿望,便能實現。
盧悠的指尖開始輕輕地顫抖起來,心底深處涌出了歡喜與興奮,直是按捺不住。
她自是知曉,時至今日,她是不可能再與孟家三郎并轡而行了。好在她要得也不多。只要能夠一直陪在他身邊,時常見到那張如冰似雪的俊美容顏,哪怕無名無份,她余生已足。
想來,這個愿望應該并不難實現。
盧悠臉上的神情淡了下去,垂下頭,將裙擺上的折痕撫平。
只要傅四一死。這一切就會十分簡單。
而傅四。一定活不過今晚!
盧悠之所以如此肯定,是因為,她偶爾知道了關于傅四的一個秘密。只要將這個秘密揭破,就算蕭紅珠不動手,當今圣上也不會讓傅四繼續活著。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只要是個皇帝,對這種事從來都是深忌之的。寧可錯殺也不會放過。
盧悠的臉上終于有了一絲笑意。
“阿悠,你在做什么?”勒圖的聲音驀地響起,話聲里伴隨著粗重的喘息。
盧悠臉上的笑意倏然消失了。
方才有那么一刻,她幾乎忘記了身邊還有另一個人。
“我沒做什么。就是看一看。”盧悠語聲溫柔,然而,她背對著勒圖的臉上。神情卻極冷淡。
說起來,她倒真要好好謝謝這個人。若沒有他弄來藥物配出迷藥,提前探好路找好藏身之地,又替她殺人奪馬,她的謀算也不會這般順利。
自然,她也要謝謝她的孟家三郎。
孟家三郎打了大勝仗,大漢國土又擴張了好些,那些住在萬仞峰以南的契汗人,如今也算是大漢子民了,金陵城中亦偶爾會有契汗行商經過。也正因如此,勒圖在城中四處走動,亦并未引來過多眼光。
“我們還要等多久?”勒圖又問,身后傳來他悉悉索索整理稻草的聲音。
思緒被打斷,盧悠厭惡地蹙起了眉,然說出來的話卻依舊溫柔如水:“好阿圖,要等天黑才行呢。”
這條路是通往避暑山莊的,而她一直渴望見到的那個人,便在這條路的盡頭等著她。
不過,這些她都沒告訴勒圖。
勒圖以為她是要躲避朝廷眼線,投奔遠房親戚,所以才會跑到城外來。
“你要不要喝些水?”勒圖的聲音又響了起來,語氣里有著毫不掩飾的殷勤。
“嗯。”盧悠柔順地應了一聲,停了一刻,轉過頭去,向他一笑。
勒圖癡癡地望著她。
明亮的天光撲上她的半邊面孔,她頰邊殘留的潮紅清晰可見。那一刻的她,眉含春色、媚眼如絲,那張并不如何美麗的臉上,竟也有了幾分嫵媚與風情。
“阿悠,你這般笑,真真好看。”勒圖呵呵笑道,一面便將一只缺口無數、宛若鋸齒般的粗坯青瓷大碗,遞到了盧悠的身前。
盧悠轉過眼眸,飛快地瞥了一眼碗中混濁的茶水,掩唇一笑,復又拿眼去睇他:“你又來哄我。”溫柔甜膩的語聲,含著些許嬌嗔,一面說著,一面便抬手去接碗,手指似是無意間劃過胸前,才掩好的前襟便此扯開了兩分,露出了里頭白膩的肌膚。
勒圖的眼睛有些發紅。
“阿悠,我還想要。”他呼吸濁重地湊了上去,也不等盧悠回話,順手便將茶碗擱在地上,人已是欺身而至。
盧悠“嚶嚀”一聲順勢仰躺于地,嬌羞地側臉垂眸,語聲中帶著些許水意:“不是才要過,怎么又來?”一面說,一面便將身子一扭,復又一折。
長裙遮住了她的斷腿,裙幅四散鋪地,這一扭一折之間,便自有了種妖嬈柔媚的味道,似是掙扎,又似誘惑。
勒圖喘著粗氣,龐大的身軀將盧悠盡皆覆住。
未幾時,破敗的廟宇里便是一片喘息與呻吟,黑壯的男子身軀下,是女子纖秀白皙的半邊身子,那女子似是不堪承受,一只手探向了一旁的虛空處,似是想要抓住什么,纖細的手指時不時地便會拂過那只粗瓷茶碗……
天色向晚,鉛云低垂,半空中,有雷聲隱隱傳來。
繞翠山莊的廊廡下,竹風搖落斜陽,幾片翠葉在風中飄搖著,很快便落入了蓮池。
“這天兒真是說變就變,也不知多早晚這雨才會下來。”沈媽媽立在廊下,抬頭看了看天,隨手便將錦褥交給了一旁的小丫頭,叮囑道:“你們可快著些收拾,別叫東西被風吹跑了。”
今兒下晌陽光不算太烈,沈媽媽便叫小丫頭子將入秋要用的東西拿出來見見太陽,誰想這會子卻像是要下雨了,她便又緊著催她們收回去。
傅珺從窗前轉回目光,回至案旁坐下,將手里的紙條浸在了青銅小釜筆洗中,神情中蘊著幾分凝重。
“說了何事?”一旁的魏霜沉聲問道。
“那個人今日去了城中尚文坊一處別院,在里頭耽擱了約一個時辰。”傅珺的神情越見冷凝,“其后,宮里便有了些動靜。”(
ps:評論區有一篇讀者的評論作者君實在無力回復,因為一回復就涉嫌劇透,說得多了又像是解釋寫作意圖,那就沒意思了。每次推位好的時候都會有這種評論頂上來,作者君這是跟好推位有多大仇啊,也是醉了…………在這里我就簡單說明一下這篇評論所說的第一個問題吧,關于平南侯這個爵位的來由,此問題的答案詳見第一卷第38章,他平定的是“南洋“而不是“南山國”,這是女主的高祖拿回來的爵位,女主的祖父繼承了,至于女主的祖父攻打南山國這件事,以及女主外祖母玉姨娘的“血海深仇”,我就先呵呵一下吧,再說就劇透了。至于這篇評論所說另外的幾點,我只能說一百個讀者心里有一百個哈姆雷特,書、音樂、美術這類事物,從來沒有客觀只有主觀,有人覺得好就必然有人覺得不好,能夠盡全力寫完這本書,于我已是大滿足、大歡喜,最后謝謝所有支持這本書的朋友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