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凄涼。
寂靜的夜空之下,一盞盞流星悄然滑落,那是英雄隕落的痕跡。屠城之難已然過去三天,藍鼎鎮,早已變成了一座荒廢的鎮子。但這凌淵城,卻在帝都的幫助之下,漸漸重建,走上正軌。
只是,縱然處理的再怎么干凈,那些用不泯滅的英魂,卻是永遠的留在這里。
這凌淵城的城主府,已經變成了一棟死宅,這里,真的埋葬著太多的白骨。在帝都新任的城主接管凌淵城之后,這座原本的城主府就被全面的封禁起來,重兵把守,不允許任何人擅入。
風,輕輕的揚起,慢慢的吹蕩起四周的枝芽,一片樹葉,慢慢的飄蕩而下,落在那少年的臉頰之上。
英俊的面孔之上,沒有絲毫的血氣,雙目微微合攏,看不到絲毫的神采。少年只是靜靜的躺在那里,卻又仿佛,承載著太多的故事,他的身上,不時的閃過異樣的光華,但又隨即泯滅在無盡的黑夜當中。
這里,是被封禁的城主府,而這少年不是別人,正是藍九。
在得到天懲賢者的指示之后,帝都之人并未干預藍九的存在,就似乎,這個心死的少年并未躺在這里一樣。不過,來來往往的人,卻又總忍不住的將目光多停留片刻,他們也想知道,這個英俊少年的身上到底發生了什么,為何小小年齡,竟會流露出如此氣息。
鐘聲,鳴過第十三聲,這大喪之音,原本只有在皇親國戚的去世之日才會鳴響。但這一次的屠城之難,死亡的同胞真的太多了,就恍若國難日一般。這三天里,整個東方的國度都是舉國哀悼,悲痛的氣息,彌漫在整個國家當中。
突然,藍九的手掌動了,微微一揚,直接將那飄落而下的樹葉握在手中。
“終于…都結束了嗎?”
聲音有些滄桑,似乎是悲痛太過,一夕之間衰老了一般。又或者是因為幾天沒有和人交流,而慢慢的忘卻了言語的能力。
目光,變得深邃,腦海當中,充斥的是那日屠戮的景象。
自己的“父親”藍言、“母親”希,縱使不是親生,但這兩個人也依舊是自己在這個大陸最親之人,就這樣永遠的離開了自己。還有藍汐、藍帆、藍紫鑫那些個兄弟同樣也在回不來了,還有藍倪,自己終究還是失去了這個藏在心底的人兒!
目光,慢慢的凝實,這些天,自己經歷的事情,真的太多了一點。
從自己休假開始,似乎就沒有碰到好的事。先是得知藍倪婚嫁,而后又陷入妖族的陰謀當中,婚期之日本就肝腸寸斷,如今卻又碰上這般家人、愛人紛紛離去的場面。這期間,還得知自己并非藍家之子的秘密,說到底,他只是一個剛過二十的少年,這樣的經歷,真的太過于沉重了一點。
目光輕輕凝實,他動了,整個人就以一種常人無法理解的姿勢站了起來。然后一下子,跪倒在地,額頭,向著地面重重的拜去,眼眸當中,澄澈的淚滴奪眶而出,一滴一滴灑在面前的土地之上。
第一拜,很重,額頭狠狠的砸在地面之上。藍九呢喃自語道,“藍家英靈在上,這一拜,我愿大家一路好走!”
第二拜,更重,額頭之上變得通紅,甚至已經滲出絲絲血跡。藍九目光凝實,堅定的說道,“這一拜,我藍九在此立誓,從今日起,全力剿殺妖族報此血海深仇,妖族不除、永不節哀!”
“這一拜,我將繼承藍家之死志,還這世間一片樂土!”第三拜,藍九的額頭終于咳出一片大大的傷口,鮮血慢慢的順著臉頰滑落而下。
夾雜著淚滴,那絲絲鮮血滑入藍九的嘴角,他微微抿了抿嘴角,眼神卻是變得空前的幽深。這一刻的他,似乎更有魔力了,他的眼眸宛如浩瀚的星辰一般深邃,讓人看不懂,就連他自己,都漸漸不太清楚自己還在堅持著什么。
不過有一點他卻可以確信,這一定是他最后一次的雙膝跪地,眼眶中醞釀的,也一定會是最后一滴眼淚。
身形一晃,藍九的身體已然消失在原地。在風元素的加持之下,步伐極快,竟然直接逃過了那些看守之人的眼睛。一陣輕風揚起,那里只余下絲絲血跡,卻再也不剩下別的什么。
再出現,已然是在藍家的宅院當中,這里,卻已荒廢。
藍家的所有人,就連那些普通的仆從,都被施以英雄的禮儀厚葬。而藍家的這一處府邸,也被沒收納為神圣的地界,從此,風光無限。
藍九的步伐,幾乎是將整個府邸都繞了一遍,所有的設施和構造都沒有絲毫的變動。唯一不一樣的,是生機,這座府邸當中,早已失去了往日的生機,諾大的藍府,從此真的變成一座空宅了。
但此時,他卻也想不了那么多,腳步一錯,就出現在自己曾經的房間當中。
那床榻,是他第一次睜開眼睛的地方。初入藍家也不過兩年的時光,卻不了發生了這么多的滄桑巨變,藍九的目光一如既往的深邃,手掌慢慢的劃過這房間的每一個角落,他想努力的將這里的樣子印在自己的腦海當中。
終于,藍九的身形停在了一面銅鏡前,那是希最喜歡的銅鏡。
藍九的目光落在鏡子中的自己,微微一笑,低聲嘆道,“其實白發,更配自己吧?呵呵……”
這一聲苦笑,包含了太多的不公。原來,這一次醒來,滄桑的并不只是他的聲音,就連他的頭發,都在失神的這幾天的,慢慢從墨黑變得蒼白。一襲青絲染白意,那其中,又該隱藏了多少的苦楚和疼痛呢?
一夜少年白,正所謂哀莫大于心死,大概就是這個道理吧?看著鏡子中的自己,藍九依舊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只怕自己的心,在那一刻就已經死了、徹底的死了。
手掌慢慢的撫摸這自己的白發,藍九的微微一笑,自嘲的說道,“銀白色,還挺酷!”
確實,藍九的頭發,也并非是單純的白色,而是一種白色中透著銀光的質感。看上去,似乎真的更加有型了,這一刻的藍九并沒有想到,這一頭銀發會陪伴他走過很多年的故事。
甚至,多年以后,令人類和妖族兩界聞風喪膽的白發尊者,也就是因為這一刻才奠定了原型,只是這些,都已經是很多年以后的事情了。
在藍府耽誤了幾個鐘頭,藍九也不再多做耽擱,步伐加快,朝著未知的遠方邁去。失去家人、失去愛人、失去所有的族人,原本應該踟躕迷茫的他,卻很清楚自己此刻,應該做什么。
自己失神無常的那幾天,他清晰的聽到有人在自己的耳邊說道,等他醒來,可以過去找他。
這個聲音他記得很清楚,是那天突然出現的那個老人的。在那老人出現的那一刻,他就似乎已經明白了一些道理,那老人的樣貌,和藍月狂、和藍言,甚至和藍汐都太像了一點。
他漸漸有些明白,為什么自己的師傅藍月狂能在魔法師協會說上話,為什么自己會被命運之神眷顧,破例招進魔法學院當中。
這幾天的時間,他也終于將所有的思緒給整理了一下。那個老人叫天懲賢者,是魔法學院的院長、也是魔法師協會不世出的強者,在此情此景之下,還有什么比找他更有效的途徑嗎?
魔法學院,那被言令禁止的區域,據說,那里居住著最神秘的院長。
藍九的實力,的確很強,就算是在高手如云的魔法學院當中,同樣是順順利利的潛行到了這里。嘴角一揚,低聲問道,“我知道你就在這里…您竟然想我來找你,就真的不愿意出來見一面嗎!”
空氣中,傳來一陣波動,瞬間之后,藍九的面前浮現出一道虛影。然后慢慢凝實,漸漸的化成一個老人模樣,正是和藍九有過一面之緣的天懲賢者。
不等藍九發問,他卻是率先自顧自的呢喃道,“不像…你和我們藍家的后輩的確不太想象…想必,你并非我藍家之人吧!”
天懲賢者的話,讓藍九一愣。他倒是沒想到,天懲賢者一不關心自己是怎么來的,二不關心自己來干什么,竟然率先的問出這樣一個出人意料的話題。
不過藍九也沒準備隱瞞,當下,如實說到,“是的…我是藍家的養子,也是藍九的第九子,我的養母希大約是兩年前收養我的…只是不知道前輩您是?”
“希這丫頭,還真是善良啊,當年對我這個老頭子也是尊敬有佳,只是可惜了…”天懲賢者感嘆的說道,但隨即話鋒一止,氣息凝實的說道,“我是魔法學院的院長,世人都稱我為天懲賢者…至于真名,我姓藍,名思魁,你之前的師傅藍月狂,就是我的長子!”
藍九一陣無言,這樣的結果,就算事先已有準備,都會一時之間接受不了。兩人的目光在空氣中微微一經碰撞,然后紛紛一笑,他們知道,確認過眼神之后,他們之間,會有不一樣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