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一路,陸澤沒再跟他談論過多,車輛逐漸行駛過繁華街區,在富人區中緩緩穿梭,法蒂尼很安靜,只是一根接一根的抽著煙。
到住宅門口,陸澤下車,手臂輕杵著車窗,猶豫片刻后說道:“再考慮考慮吧。”
他沒回答,擺了擺手,司機輕放剎車,車輪緩緩向前方滾動。
望著離去的車尾燈,陸澤輕輕拍了拍西服手腕處的浮灰,扭頭刷臉走進了大門。
他理解這種痛苦有多煎熬,尤其是你所熱愛的事物從未接納你的時候,不間斷的努力,忘我的傾注心血,卻依舊被天賦限制住了自我的發揮,明白自己的時間與精力甚至是金錢的付出統統是無用功,拿著再好的設備,懷揣著再大的熱情,卻依舊難及天才的些許投入,在天賦之人閃耀的時刻映襯著自己的暗澹無光,即便從未渴望與他人爭鋒,卻總會不經意間的對比中莫名其妙的敗下陣來。
哪怕重新鼓起勇氣,帶著不放棄的信念咬牙堅持,渴望著自己成為像天才一般頭腦清晰且游刃有余,不求超越,只求追逐他人的腳步,卻總會在自己大腦一片空白時發現連尋覓他人的腳步都不曾做到。
這帶給人的不是落敗的無力感,而是一種孤獨,一種自身停步不前的孤獨,像是老同學聚會時只有自己落魄的孤獨,從而難免會否定自己的整個人生,即便是像法蒂尼一樣的老錢富豪,在認清自己對于熱愛事物,甚至是熱愛事業上的天賦平平,也難免會嘆出一聲類似“這毫無意義”的一生的感慨。
這是最難邁過去的坎兒,是一輩子都會邁不過去的坎兒,是即便多年后耄耋之年的自己依舊會在噩夢中驚醒后發出嘆息的坎兒,解決的辦法只有一個,就是放棄,認清自己毫無建樹、毫無天賦、毫無才能,永遠沒有向上突破的可能。
法蒂尼還好,畢竟有錢,有家族的幫襯,有自己的事業,他總能在另一條路中發現自己的閃光點,成為別人渴望追逐卻永遠追不上腳步的目標,即便那條道路他走的并不快樂,卻依舊能在穩壓別人一個身位的自信中尋找到自我意識的價值。
難在普通人。
真正的,毫無意義的一生。
漫步在法蒂尼的莊園內,綠意盎然,有昆蟲鳴叫,閉眼時像是在老家夜晚,抬手看了看時間,已經快后半夜一點了,怪不得有些發困,陸澤打個哈欠,走路時脫下外套夾在臂彎內,倦怠感讓抬腳都成了有些費力的事,直到見到屋內還亮著燈,開門看見王梓萱還坐在沙發上敲擊著筆記本鍵盤,有些詫異的問了一句。
“還沒睡?”
畢竟名下只有陸澤這么一位藝人,照比其他忙到不可開交的經紀人,王梓萱的日子可好過太多,陸澤也佛系,導致她的工作也沒太多,一年大概有一百二十個休息日,除了洽談為數不多的業務外,就是在陸澤開工時陪在身邊以經紀人的名頭行助理的工作。
“嗯,待會綜藝就要開播了,我想看一下,餓了么陸哥。”
“多少有點。”
摸了摸肚子,目前站立時腹部都有些塌陷,兩側肋骨在不拉伸時也有著明顯的痕跡,這就是節食與訓練所帶來的結果,掐了一把肚子上的肉,減的太快難免留皮,好在陸澤之前也不胖,皮膚沒有堆疊下來,只是輕輕一扯就能拉出老長。
他在沙發上坐下,靠著沙發扶手身體傾斜,翹起二郎腿身體多少有點妖嬈,王梓萱抿抿嘴,起身去廚房切了些水果和黃瓜,放在茶幾上,將電視打開。
將手機上的消息清空扔到一邊,勉強打起精神挺直腰板拿起黃瓜條扔進嘴里咀嚼,冰涼的口感還算不錯,就是味道實屬太澹,可沒辦法,發布會后的宴會上難免飲酒,今晚他已經喪失了吃黃瓜沾低脂醬料的權利,將食物咽下去后他才開口。
“你不說我都忘了,今晚播啊。”
王梓萱坐在身邊略感無奈,給了陸澤一個你懂的眼神,她明明今早還提醒過,沒想到陸澤根本沒往耳朵里進。
也算是照顧陸澤的時間吧,《演員日記》并沒有像其他綜藝節目那樣為了快速收攏資金和追趕上檔節目的檔期為目的,選擇拍兩期后采取邊拍邊播的方式跟緊實時熱度。
而是選擇了全部拍攝完畢后再播出,畢竟陸澤這個時間段還真挺忙,一部電影拍完還沒上映,下部作品已經開始籌集資金做開工的籌備了,指不定哪天就一個電話被叫走,還是前往國外,不像國內那么方便,為了防止撞檔期的事故發生,也只好選擇這種拍攝方式,萬幸其他三位導師都不忙,兩位已經退休養老,一位閑的在家摳腳,非常照顧陸澤的時間,要是換個同樣工作繁忙的導師,這事兒還真的不是太好辦。
不過這對學員和招收學員的劇組而言卻是好事,現在那些學員該進組的也都進組了,進度快的學員甚至都已經殺青了,這時候再播出節目反倒是他們拿到了最熱的點。
節目每周五晚七點半,電視臺與APP同步播出,此時節目已經開播,王梓萱投屏到電視,并且打開實時彈幕,此時彈幕數量已經非常多了,看樣子央視的宣傳力度是很大的,沒有年輕偶像的綜藝節目那樣不斷刷著“為XXX而來”或者“XXX真丑”的應援撕逼彈幕,多數彈幕居然是各大藝術高校的學子們刷起來的“XXX學校老師強迫觀看”、“XXX院校表演系前來學習”等略帶怨念的彈幕。
二十幾秒的贊助商鳴謝后,節目正式開始,按照導師的年齡與演繹生涯的長短作為先后出場的順序,首先看到的就是兩位老前輩退休在家的休閑時光,以及他們對于選學員更關注學員的某項優點等問題。
然后是某位發福成大包子臉的二十年前影視知名小鮮肉,在4:3的鏡頭下原本即便胖成這樣也不算難看的臉盡顯猙獰本色。
前面兩位前輩閑賦在家養養花種種菜,一片安靜祥和,到他這就是接兒子上下學,給老婆送飯,幫學生排一排舞臺劇,瞬間生活氣息就起來了,彈幕其實也不算難聽,但難免揶揄幾句,估計此時的某人要是看彈幕血壓估計會直線上升。
而后,畫面一轉,是人來人往的大興機場,行人眾多,卻不顯雜亂,偶有人望向鏡頭時面帶好奇,時不時有幾人對著鏡頭擺擺手又匆匆熘走,這些本不應該出現在節目中的無意義畫面被保留了下來,反而上觀感有些上升,畫面開始生動起來,使故事融入進了生活,而不是僅僅為導師提供一個閃亮的出場。
畫外音響起,是節目組的PD。
“下機了,下機了,舉起來吧。”
不遠處行李轉盤開始轉動,鏡頭移動,向左拍攝,一旁的男PD手握白板,白板朝下時看不見字體,直到板子被身材高大的男PD高高舉起,上面只有兩個字。
陸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