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快,你就靠邊停吧,別進停車場了!”
“你抓點緊!交警在那站著呢,速度速度。”
“你大爺!你倒是現在急上了,剛才尋思什么呢?我告訴你了走大道走大道,你偏不聽!”
一輛黑色攬勝緩緩停在火車站前廣場旁,陸澤從副駕上下來,急匆匆的打開后備箱拉出行李,老宋這犢子玩意兒非要抄近道,說是這個時間段大路一定堵得厲害他不想開,結果小路肇事給倆人憋里半個多小時,徹底打破了陸澤做好的提前量,停車場都不下了,靠邊停車,兩人迅速下車卸掉行李。
“這個是帶給我叔和我嬸兒的,這個是給小楠的。”
后備箱里之前就放了不少東西,陸澤放行李的時候一直沒在意過,直到宋歸遠把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遞給陸澤,陸澤一拎,才忽然覺得雙手一沉,分量不輕,十多斤是有了,有大禮盒包著的,但更多是些零零碎碎的東西,陸澤詫異,抬頭問了一嘴。
“這是給我驚喜呢?”
“驚喜個屁,沒你的份兒,就是沒想發快遞,又怕你嫌棄沉不愛拎,買完你不帶走就糟踐東西了,只能等這時候,你不拿也不行了,咬牙也得帶走才能穩妥點。”
“我還真不想拿,放你這兒吧,你就發個快遞,你不有我家地址嗎?。”
“這過節啊……禮還是得親手拿回去才有點意義。”
宋歸遠沒給陸澤機會,見陸澤把東西往地上一放,他也沒管,迅速關上了后備箱,倚著車門,叼著煙卷流里流氣的聳聳肩膀。
陸澤正彎腰拎東西,聽他這話扭頭盯著他看了一眼,略帶無奈的輕笑一聲,將全部物品拎在手里。
“哎臥槽真夠沉的了,行,我扛回去,不跟你廢話了,走了。”
“走吧,替我跟他們帶個好。”
他大包小裹的離去,樣子像是春運返鄉旅途中再平常不過的旅客,在臨近過節前的龐大人流中迅速前行,老宋沒走,而是掏出手機,趁著還能見到陸澤的身影時,迅速拍了一段小視頻,用他那國家級演員所必虛具備的,極富情感的語調,像是詩朗誦一樣念出。
“啊我感受到了許久未見的青春氣息!”
回應他的是倒退而行,并高高舉起的中指。
零零散散的袋子太多,安檢耽誤不少時間,萬幸是VIp,走的商務座通道,不然真不一定能趕得上,跟隨老煙民們進了車廂,在乘務員的幫助下才解決了需要放置的物品,他也總算有時間看看老宋到底給他帶了什么,全捋清后不由的恨的牙癢癢。
估計是很多年前補課機構發傳單時送的無紡布袋子,上面還印著英語、數學等補習內容和聯系電話的文字,看著上面有些烏漆嘛黑的黑漬,和已經瀕臨破裂的拉手,也不知道是幾手的,裝過什么東西的袋子,現在正身價倍增的裝了兩瓶老茅臺,你要說宋歸遠不是故意的鬼才信。
相同操作在其余的袋子上依舊有所體現,這么多破袋子陸澤都納悶他是在哪兒淘弄來的,他可不是那種會把舊袋子都攢起來的人。
哦,陸澤想起來了,他那已經過世的老母親會。
列車啟動,已經駛出站臺,這些東西此刻正被擺放在車廂尾,陸澤一撇車門,窗外已經充斥了綠色,他伸手在兩瓶酒上拍了拍,才起身翻看手機,查詢自己的座位。
調整好座椅角度,給手機充上電,第一時間給母親發了信息,告知她回家的日程,陸澤翻了翻聯系人,猶豫不過一瞬間,便帶著微笑發送一條語音消息給對方。
“我今晚九點半到呂華。”
那邊迅速回了一條消息,語氣帶著難掩的歡呼雀躍:“你回來啦?”
“嗯,太晚了,今晚你就休息吧,明天下午我才走。”
簡單聊了幾句就放下了手機,電腦打開開始辦公,自打晉升后,他的工作也變多了些,尤其是剛上任這段時間,由于上任部長病退,部門積攢了不少材料,趁著閑暇時間還是趕快做完就好。
忙于工作,時間就溜的飛快,轉眼間,到站通知已提醒,收起行李,揉了揉略微泛酸的眼睛,透過車窗向外眺望,遠處建筑只有零零散散的燈光,唯獨深黃色的路燈并排亮起,照亮的馬路只有零星車輛行駛,時不時踩下剎車的尾燈紅泛映入陸澤眼底,不同于大城市的燈火通明,這座兒時的認知中已經稱得上繁華的小城從內而外的透露著縷縷孤寂。
這次商務車廂的旅客在之前站下車的很多,能看到的座位已經沒了人,目的地為呂華的乘客除了他沒有別人,車廂安靜的只有列車行駛在鐵軌上的聲音,若安靜的聽著不久就會產生困意,這帶著一絲絲孤獨卻慵懶的倦怠感,是這座城市唯一能為,或許永遠不會踏入這座城市,只是匆匆過客的旅人提供的力所能及的善意。
這是這些你聽過,或者沒聽過的小城共有的溫柔。
剎車聲響起,他早已拎著行李站在門口等著,下車時看了一眼其余車廂,下車的人也寥寥無幾,他走在最前面,這座比他父親年紀還大的車站至今還未搭設站臺遮陽棚,甚至連條出站隧道都沒有,你只需要徑直走向站臺最遠端,刷個身份證就能離開。
也因如此,當腳踩在濕潤的水泥地面,絲絲細雨斜著吹落在他臉上,目光匯聚在燈光下時,他就第一時間意識到了。
下雨了。
出站,擺手拒絕了零星站在出站口的黑車司機,走的略微遠些,招了輛出租,上車前特意說了一句:“不并客。”
得到司機點頭應允,他上了車,司機很健談,問了句去了哪里?知道是從帝都回來,卻意外的沒有再討論帝都的人和事情,而是聊起了剛才的雨。
陸澤看到了點點積水開口問:“剛才下的大嗎?”
“不小,就是時間不長,就幾分鐘大雨,五分鐘估計都沒有,最近這幾場雨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兒,老是這樣,忽大忽小,有時候像瓢潑的一樣,但是很快就小,沒個下透的時候,感覺就像老天爺憋了個大的,沒憋住,零不星的才崩出來點兒。”
“還是別憋了,真來個大的,都這個月份了,地里苞米都得泡了。”
“那對,家里還有地嗎?”
“交了,就爸媽歸攏點房后的菜園子。”
交談中,雨勢又慢慢變大,倒不是比不上剛才,頂多算是個中雨,車窗上慢慢起了霧氣,更顯迷離,到地兒才發現路中間放了護欄,斑馬線也加了U型柱不能調頭,司機已經停了表,卻仍愿意多開一個路燈送陸澤去對面,被陸澤謝絕,于是在路邊停車,掃過去十一。
路邊已經存了積水,他得跳著踩在路緣石上避免濕了鞋,還得司機師傅幫他遞些行李,等車走后,對向綠燈,他走到對面依舊還得踩著路緣石前進,左面是積水,右面是草坪,兩手行李平行舉起,活像個練平衡木的。
費了個牛勁總算平穩著陸,此時雨又大了些,陸澤無奈只好把呢子外衣遮在頭上,跟個大猩猩一樣,點著腳尖越過一個個小水坑,心里也不禁暗嘆,許久未見,這座曾經也算是輝煌過的城市,歷史底蘊又厚重了一些。
當然,這是高情商的說法。
偶爾看向其他店鋪,多是些飯店,雖說下雨,但客人還是照比之前下雨時少了很多,看樣子這個護欄耽誤了不少生意。
到了自己的店門口,雖說自己的牌匾沒開,但隔壁兩家店還在營業倒也不算昏暗,所以很輕松的就看見了站在自己店門口的人。
她打著一把透明的雨傘,穿著普通的灰色套頭衛衣和同色的運動褲,腳上穿的著還是灰色的運動鞋。
她一直穿的都是灰色的鞋。
站在路燈下,隔壁“小帥哥麻辣旋轉小火鍋”的牌匾亮度驚人,陸澤可以很清楚的看到飛濺的雨滴敲擊在透明雨傘布上啪嗒啪嗒的響,雨水匯聚在傘的末尾,水珠滴答滴答落個不停,她閉著眼,像是在寂靜的街道中聆聽自然的聲音,白皙的手掌緊握著傘柄,似乎在怕忽然吹來的風將傘吹去,烏黑頭發柔順的驚人,幾乎可以在上面反射出牌匾上的字,被她披散在肩上,也遮住了她消瘦的臉,陸澤站在她側邊,只能見到一點翹挺的鼻梁。
似乎是聽到了腳步聲,她側過頭。
此時真的有一陣風吹來,她稍不留神,手臂順著傘的力量向下垂擺,發絲蕩起,像是倒映在水面上的橋,而面前的積水坑又將拱橋正了過來,臨近中秋的將滿月亮也從天空中的幕布后閃亮登場,印在了拱橋之上,只是被那“小帥哥麻辣旋轉小火鍋”的字樣不合時宜的擠進了中央。
而一個拎著不少行李,外套抻在腦袋上,勒的雙手跟天秤座圖案一樣,活像個猩猩的男人。
踏在了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