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已入夜。
袁軍大營中到處是唉聲嘆氣聲,彌漫著失敗主義的情緒。
袁譚被俘,偏師被大破,損失慘重的消息,早已遍傳全營,人盡皆知。
接連的失敗,早已令袁軍上下斗志低落,戰意削弱。
直到今日,袁譚這個袁家大公子被俘的消息,才給了他們致命一擊,令他們的斗志跌落到了谷底。
而袁紹吐血暈厥的消息傳出,更是雪上加霜,令袁軍上下本就不安的情緒,再次蒙上一層厚重的陰影。
中軍大帳。
袁紹已被抬入內帳,由醫官來治療,一眾謀士武將們,則等在外帳,個個焦慮不安。
無論是審配等河北一派,還是郭圖等汝潁一派,這個時候都顧不上明爭暗斗,皆在心系著袁紹的病情。
畢竟,袁紹若是有個三長兩短,他們這十幾萬大軍必定土崩瓦解,到時候袁家覆滅便將成局,到了那個時候,無論是袁譚還是袁尚,誰繼承了袁紹的基業,又有什么意義呢。
許久后,醫官從內帳出來,聲稱袁紹只是急怒攻心,只需靜養休息便是,并沒有傷及性命。
眾人這才松了一口氣,無不暗自慶幸。
而這時,袁紹也在親兵的攙扶下,從內帳走了出來。
眾人吃了一驚,忙是圍了上去,勸袁紹好好休息,莫要起身。
袁紹卻一擺手,嘆道“到了這個時候,我怎么還躺得住,你們放心吧,我袁紹還死不了。”
眾人不敢再勸,只得扶著袁紹坐下。
袁紹坐在那里,一言不發,只是深凝著眉頭。
郭圖等人不敢再提強攻官渡,營救袁譚之事,生恐再激的袁紹急怒攻心,幾人彼此相望,眼神中都是焦急。
審配等河北士人,這個時候倒是不急了,郭圖他們閉嘴正合自己意思,最好就這么拖下去,拖到袁譚被蘇哲所殺,那才正符合他們的利益。
就在這時,親兵匆匆而入,驚喜叫道“稟主公,大公子……大公子他回來啦!”
剎那間,袁紹灰暗的臉上,涌起了無盡驚喜,恍惚如作夢一般。
郭圖等人亦是驚喜無比,一個個表情難以置信。
審配等人卻是傻了眼,盡皆神情茫然,想不明白這是為什么。
“快,快叫譚兒進來!”袁紹興奮的站了起來,擺手叫道。
畢竟,父子骨肉之情還在,袁紹得知兒子能活著回來,焉能不欣喜若狂。
片刻后,袁譚低垂著頭,在士卒的攙扶下,艱難的步入了大帳。
袁紹驚喜的表情瓦解,為深深的悲痛所取代。
眼前,曾經那個風度翩翩,有他袁紹之風的長子,如今不但是鼻青臉腫,傷痕累累,右手袖筒里更是空空如也,只余下半邊殘臂。
何等之慘!
袁譚“撲嗵”跪在了地上,以頭伏地,委屈的眼淚止不住的流了出來,轉眼已是泣不成聲。
他這么一哭,立時觸動了袁紹的慈父柔情,也顧不得自己身體不適,幾步撲了上去,將袁譚抱住。
袁譚殘臂將袁紹腿抱住,悲泣道“父親,你一定要為兒報仇啊,兒變成這副慘樣,全是那蘇賊害的啊,你一定要為兒報仇雪恨啊”
蘇哲斬了袁譚一臂,又把他活著放回來,分明是借此來羞辱于他,袁紹豈能看不出來。
他輕撫著袁譚的頭,眼中老淚縱橫,心中怒火狂燃,咬牙道“譚兒,你放心吧,為父一定會活捉那個蘇賊,讓你親手將他千刀萬剮,盡情的報仇雪恨!”
父子二人相擁,哭的是泣不成聲。
郭圖,逢紀等汝潁一派的人,看的是感動不已,盡皆垂淚。
審配顏良等河北一派的,雖然遺憾于袁譚竟然沒死,但在袁紹面前豈敢有所表露,也只能假裝悲憤。
一時間,整個大帳都充斥著悲憤的氣氛。
“現在這個時候,豈是悲悲切切的時候,難道你們光憑眼淚,就能殺掉蘇賊嗎!”
一片沉痛憤慨的氣氛中,突然發出了一聲振聾發聵的厲喝聲。
所有人都身形一震,仿佛驀然省悟一般,目光不約而同望去,卻見喝醒他們的人,正是沮授。
袁紹也收起了淚容,將袁譚扶起,干咳幾聲,抹干眼角淚水,恢復了王者風范。
他往上首一坐,點頭道“公與言之有理,光悲憤有什么用,爾等還不如好好想個辦法,如何攻下官渡才是。”
顏良當即叫道“還能怎么攻,當然是盡起全軍,不分晝夜的狂攻敵營,我就不信攻不下來。”
顏良一帶頭,一眾武將們紛紛附合,慷慨叫戰。
袁紹卻冷哼道“先前蘇賊不在官渡,敵營中只有不到五萬人,你們都沒能攻下,現下蘇賊已全師在官渡,你們卻說你們能攻下,你們以為我會信嗎?”
眾武將被羞辱了一個,個個閉上了嘴巴,慚愧的低下了頭。
袁紹的目光看向了郭圖逢紀等人,眾謀士們束手無策,都低頭不敢正視。
最后,袁紹的目光還是落在了沮授身上。
盡管沮授的分兵之策受挫,但在這個時候,他也只能向沮授來問計。
沮授卻因分兵之策被袁紹責備,也不好再開口,只默然不語。
袁紹無奈,只得干咳幾聲,說道“沮公與啊,這滿帳之中,就你還有幾分韜略,能為我分擔,你倒是出個主意啊。”
沮授深吸一口氣,拱手道“蘇賊智謀無雙,詭詐多端,又會妖術,開戰以來的種種失敗已證明,無論是強攻還是用計,我們都很難取勝,時到如今,也只能使出我們最大的優勢了。”
袁紹眼眸一亮,洗耳恭聽。
沮授便接著道“主公別忘了,我們的最大優勢,不光是擁有數倍于蘇賊的兵馬,還有河北三州富庶之地,我們的糧草遠勝于蘇賊,完全可以跟蘇賊打一場消耗戰,一直耗到他糧盡崩潰為止。”
袁紹心頭一震,猛然間醍醐灌頂般省悟過來。
他終于明悟了。
先前他一直仗著自己兵多,枉想以最快的速度,以壓倒性的優勢,速滅了蘇哲。
他卻渾然忘了,自己不光兵多,家底也雄厚,光一個冀州的糧草供應,就可抵蘇哲兗青徐豫四州之地。
就算不拼兵馬,光是拼糧,他也能拼光了蘇哲。
袁紹拍案而起,傲然道“沮公與言之有理,傳令下去,叫后方多運糧草來前線,再分出騎兵,不斷給我深入敵后,襲擾蘇賊糧道,既然用兵馬打不挎蘇賊,我就用經濟糧草來拖垮蘇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