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后,夜色深深。
沅水河畔的道路上,數千兵馬趁夜疾行,一面“韓”字大旗在月色下若隱若隱。
馬蹄聲和士卒的喘息聲,很好的被滾滾水聲淹沒,近四千兵馬悄無聲息的前行。
大道一路綿延南下,通往五里外的五溪大營。
韓當策馬前行時,目光始終注視著前方,尋找著任何可能有威脅的蛛絲螞蟻。
所幸的是,一路狂奔五里,卻并沒有撞上敵軍哨騎,通入五溪軍營的道路,竟是一路暢通。
“果然,魏王說的沒錯……”
韓當蒼老的臉上掠起一絲興奮,狠狠一抽馬鞭,喝令身后的將士們加快腳步。
烏云漸布,彎月西沉。
韓當和他的四千魏軍步騎,終于摸到了五溪營邊下,隱藏在黑暗之中,暗暗窺視敵營。
放眼望去,敵營火把閃爍,一片寧靜,唯有一隊隊的值夜士卒徘徊在營門一線。
顯然,敵人對他的到來,并沒有任何察覺。
韓當臉上殺機凜然,青筋突涌起來,刀一指敵營,低吼道“蠻子們毫無防備,隨我殺進去,殺他們一個片甲不留!”
咆哮聲中,韓當縱馬提刀,頭一個殺了上去。
“殺——”
四千將士低吼如獸,如潮水般從黑暗之中沖了出來,鋪天蓋地的向著敵營卷襲而上。
異變突生。
營門一線,正打著瞌睡的蠻軍士卒們,陡然間看到數不清的魏軍神兵天降一般殺來,無不嚇到肝膽碎裂,如受驚的鳥雀一般紛飛四散。
韓當一馬當先,無所阻擋的殺至了營門前,手起刀落,將那緊閉的大門斬碎。
緊接著,數以千計的魏軍將士們,如洪流般灌入敵營中,將逃跑的敵卒統統斬碎,一路輾壓而上,直奔中軍。
韓當沖出數步后,大喝道“把火把點起來,給老夫放火,燒了敵營!”
號令傳下,士卒們即刻將隨身攜帶的水囊卸下,將里邊灌裝的火油,胡亂的灑在了敵營中。
火把一扔,火油立時騰燃而起,轉眼便將綿延百步的營墻一線全部點燃。
一頂頂的帳篷被點燃,火勢沖天,飛快的向著敵營腹地蔓延而去。
韓當即勒住戰馬,沒有繼續再揮軍掩殺,而是欣賞著眼前火勢,冷笑道“蠻子們,這就是你們想跟魏王斗智的下場!”
蠻營外圍,密林之中,數以萬計的五溪蠻們,正藏在黑暗之中,死死盯著大營方向。
沙摩柯,邢道榮和劉度三分,并騎站在一起,凝神望著大營。
陡然間,耳邊響起了陣陣殺聲,從大營方向傳來。
三人眼眸一動,不由興奮起來。
很快,斥侯便飛奔而來,報稱一支魏軍已沖入了營中。
劉度嘴角掠起一絲冷笑,得意捋起了胡須。
沙摩柯興奮的目光看向他,夸道“劉公憲啊劉公憲,你這條計策當真是妙,那蘇賊果真中計,派人來偷襲本王的大營了!”
劉度臉上難掩得意,冷笑道“咱們只消再待片刻,等到蘇賊的人馬殺入中軍腹地,我們就伏兵盡出,將敵人圍殺在大營里,必能重創敵軍。”
沙摩柯笑的合不攏嘴,猙獰的臉上燃燒著興奮得意,正在沉浸在一場即將到手的大勝。
這場大勝,還是擊敗了戰無不勝的魏王蘇哲,這一戰之后他必下聲威大震,看荊南四郡還有誰不服他。
幾秒鐘后,沙摩柯臉上的笑容卻漸漸消失了。
他驚異的看到,大營之中,竟然突然起了熊熊大火。
魏軍沒有突入腹地,而是放起了火!
“怎么回事,敵軍為什么不殺入大營腹地,怎么就放起了火?“沙摩柯驚異的目光回瞪向劉度。
這突然間的變化,大大的出乎了他的意料。
魏軍的不按套路出牌,同樣也令劉度頗為驚疑,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一旁的劉賢卻忙道“那蘇賊跟我們約好了是殺入大營腹地,并沒有說要放火,莫不是他們臨時變了戰術?”
邢道榮則沉聲道“大家別慌,我們只要隨機應變就是,這火一放,敵軍必定會退走,我們應該立刻伏兵四起,即刻發動進攻。”
沙摩柯無可奈何,急吼道“全軍出擊,圍殺敵軍!”
話音方落,一直不吭聲的鄧芝卻道“大王冷靜,我看敵軍此舉實在可疑,只怕其中有詐,還是不要輕易現身,再看看的好。”
“再看個屁啊!”沙摩柯卻惱了,“再看下去,敵人燒了我大營就要跑了,到時候我白白損失了一座大營,半點好處也沒撈著,本王豈不是虧大了!”
急怒之下,沙摩柯全然不聽鄧芝的勸說,策馬揚鞭就殺了出去。
左右邢道榮等人也不多想,拍馬緊跟而上。
戰鼓聲響起,埋伏于林中的五溪蠻軍們,如潮水般卷涌而出,撲向了火起的大營。
鄧芝站在樹林,眉頭凝成了一股繩,眼眸中流轉著深深的憂懼,卻無力阻止,只能眼看著蠻軍殺出。
“希望我的提心是多余的吧……”鄧芝只能暗暗祈禱。
營墻一線,韓當和他的四千將士,正欣賞著漸起的火勢,卻遲遲沒有退走。
韓當的目光不是向四周掃望,似乎在搜尋著什么。
“魏王說,沙摩柯必定會在四周埋伏兵馬,只等我殺入敵營腹地就現身圍殺,我這火也放了,還不見把他們逼出來,莫非魏王判斷有誤?”
韓當心中暗暗揣測,蒼老的臉上隱隱流露出幾分擔憂。
就在這時,耳邊野獸般的殺聲震天布起,數不清的火把點燃,無數的身影如黑暗中沖出的野獸,四面八方的撲涌上來。
五溪蠻現身了!
韓當非但沒有驚慌,反倒是如釋重負,不由感嘆道“魏王當真是料事如神,現在我算是親眼見識了九奇之首的智謀了,區區一幫有勇無謀的蠻人,怎么可能是他的對手……”
感慨過后,韓當沒有一絲猶豫,撥馬轉身,大喝道“傳令,全軍即刻退走!”
韓當撥馬先走,四千早有準備的魏軍將士,并無半點慌張,即刻跟著韓當轉身撤走。
如果魏軍突入敵營腹地,蠻人突然現身圍殺,他們根本來不及撤走,就會被圍困在營中。
可惜韓當只是在營墻一線放火,大軍并未突入腹地,現在即刻撤走,果然搶在敵軍伏兵合圍之前,就順利的撤離了伏擊圈。
當沙摩柯縱馬殺到時,魏軍已走的一個不剩,只留給了他一座烈火熊熊的大營。
沙摩柯怒不可遏,目光急瞪向劉度,罵道“劉度,你不是說蘇賊中了你的肉苦計,相信你是詐降,會跟你里應外合偷襲我大營嗎,現在是怎么回事!”
“這……我……這……”劉度驚羞到滿頭大汗,不知如何回應。
那劉賢卻道“大王莫急,既然那蘇賊派兵來偷襲大營,就證明他還是中了我們的詐降計,說不定只是臨時有變而已,我料魏軍尚未逃過,咱們現在去追擊還來得及!”
邢道榮也道“大王,這芷江一帶的地形我軍最熟悉不過,走山道必能追上敵人,到時候趁勢掩殺,說不定還能一鼓作氣沖破敵營,一舉擊垮蘇賊也說不定!”
沙摩柯臉上的怒火熄滅,狂烈的豪情重燃而起,眼珠轉了一轉,當即揮刀大喝“傳令全軍,隨本王追擊魏軍,一口氣破了蘇賊的大營!”
號令傳下,兩萬多的蠻軍振作精神,隨著沙摩柯一路向北狂奔,追著韓當的兵馬而去。
“不好,中計了!”
樹林中的鄧芝看到這一幕,大吃一驚,急是撥馬追出了樹林。
可惜,他還是遲了半步,數萬蠻兵已如餓紅了眼的野獸,一路蜂擁而過,只留給了他滿嘴的灰塵。
看著遠去的蠻兵,鄧芝不由連連跺腳,罵道“這幫愚蠢的蠻人,你們是要誤了我主的大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