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三爺至今仍還記得,起初他對母親說得這番話,還是一知半解的,覺著大哥就是大哥啊,而且大哥對他也好。
什么都讓著自己,有好吃的,好玩的,就算自己喜歡也舍不得吃掉,玩著,都是要留給自己。
為什么說他不配當自己的大哥?
只是,他被江老夫人教訓怕了。
在他們小的時候,父親也還在世之時,有一次,他把父親心愛的一本書翻開,畫滿了大烏龜。
畫完后,還攤開放在父親的書房內的顯眼處,好叫父親回后,一眼就能看到,擺放好好,他才滿意地離開。
甚至想象著,父親看到后自己的大杰作后,夸獎他畫得好的模樣。
哪知父親回來后,捏著那本書,氣勢洶洶地找到自己,他看出父親的神情,可不像是要夸贊人的樣子。
所以父親在舉著這本畫滿大烏龜的書,質問他是不是他做的時候。
他的腦袋里就想到母親跟他說得那句話,江谷只是為自己鋪路的石子,出事時背黑鍋的那個人。
所以他脫口而出不再是承認的話,而是說是江谷做的。
他父親帶著他找到江谷的時候,并沒有立馬責罵江谷,而是舉著這本畫滿大烏龜的書,問了方才問自己的話。
江谷先是一愣,然后看著自己,毫不猶豫地承認了。
父親先是看了自己一眼,然后才拿來戒尺當著自己的面重重地打在江谷的手心。
自己看著那一下又一下接連不斷落下的戒尺,看著江谷變得紅腫的手心。
一陣慶幸,原來把大哥當做背黑鍋的人,是那么的好用,原本該打在自己手心的戒尺,就這么一下、兩下、三下.......全部落在了江谷的手上。
他,一點也不疼!
他直覺把事情如實告訴自己的母親,她一定不會像父親那般責罰。
自己果然想得沒有錯,母親知道后非但沒有責罵他,還夸他做得好,給他買了愛吃的粽子糖作為獎賞。
從此以后,他不會再顧忌,做那些有點小壞的事情了,反正會有替他背鍋的人。
而且,他也越發的看不上江谷了,就像母親說得,他不配做自己的大哥了,因為他總是那么蠢,每回自己犯了錯,他都是一聲不吭的認了,二話不說得受了責罰。
那么傻得人,怎么配當他的大哥呢!
再后來,等他長大了,父親也去世了。
江老夫人,才把他叫過去,告訴他,江谷,本就不是他的親哥。
江三爺的回憶,在明管家的叫喚聲中,戛然而止。
“三爺,老夫人請您去百滿園一趟。”
江三爺,點了點頭,就跟著來請他的明管家一道去了。
江老夫人見江明來了后,給了個眼色,明管家就退下去了。
而吳嬤嬤在給江三爺端了杯才沏好的茶后,也跟著十分有眼力見地下去了,退出去的時候,把門給帶著,合上了。
此時的江三爺在江老夫人的面前端著一副可憐巴巴的模樣,再配上他臉上還沒有褪下去的青紫,看著還真是要多可憐就有多可憐。
江老夫人最是吃他這一套了,原本想要苛責的話出口就變成了:“我可憐的兒啊,他們竟敢對你使壞.......”
明三爺低著的頭,嘴角不著痕跡地一揚,這老太太出口的第一句話,跟自己想得一模一樣。
他再抬頭之時,上揚的嘴角已經迅速替換成了往下掛的,看著好不可憐道:“兒子沒事,只是讓母親憂心了,是兒子不孝。”
江老夫人說:“你是個好孩子,只要我還在這世上的一天,就不能叫任何人害了你去。”堆滿褶皺的老眼閃過一絲狠厲之色。
江三爺望著江老夫人說:“母親是想?”
江老夫人點頭繼續:“看來,這個江熒是留不得了。”
江三爺搖頭:“母親,萬萬不可,如今馮閣老尚還看中她,再怎么說,她名字里的頭一個字還是江,少不得還要為江家多撈些好處來得。”
江老夫人并未因著江三爺的話而動搖:“她是一顆有用的棋子,但棋子不聽話,這有用很有可能會變成對我們的傷害。”
江明不贊同道:“越是鋒利的刀,切肉就越是快準狠,雖然不小心會傷害到握刀的人,但這全看持刀的人啊。”
“駑鈍的刀雖然安全,但是割不動肉啊!”
江老夫人恨鐵不成鋼道:“你的眼睛放得不夠長遠,哪能只在乎眼前........”
............
就在百滿園這邊母子二人意見不統一之時。
他們嘴里討論的對象,江熒手里正拿著祝話寫得信。
江熒把信看完后,放在燭火上燃成了黑色的灰燼。
接過圓紫遞來的茶,喝了口后說:“我猜的果然沒錯。”
圓紫不禁好奇的問:“小姐,猜到什么了?”
江熒回答:“父親不是祖母的親生兒子。”
圓紫驚訝地捂著嘴。
旋即又很快釋然道:“難怪,老夫人會這般偏頗。”
江熒點頭:“不僅如此,她還是殺害父親生母的兇手,就連祖父也命喪她的手中。”
圓紫愣住了:“老夫人竟然是這么壞得一個人啊!”
江熒點頭:“所以,我要為父親討回一個公道來。”
圓紫看著地上的黑灰說:“可是,事情過了這么久,別說討回公道了,就是想要人相信也很難吧!”
江熒說:“祝話看著虎頭虎腦的,做事情還挺細,搜集到消息后就立馬給我寫信了,還有一個知道事情的老人,已將在去京都的路上了,她是父親生母,身邊的人,她等這一天很久了。”
“公道嘛,只要去爭了,自然來。”
圓紫聽后,突然一臉鄭重地點點頭。
.........
祝話的人,帶著那個知道事情真相的老人還沒到達京都的時候,祝霄卻已經先回來了。
在一京都一座偏僻又不起眼的私宅內——
祝霄激動地在屋內來回踱步,仿佛一個一個青澀的少年。
祝話見了,搔頭,小聲腹誹:“這閨女跟兒子的待遇,就是不一樣,父親向來嚴肅沉穩,哪里在他身上見過這樣一面.....”
祝霄在收到那封由祝話代寫的信,看了后,堂堂七尺男兒,竟然抱頭痛哭,泣不成聲。
他想到了他的姑姑,祝熒。
她死了,所有祝家人擁擠的守在她的屋內,親眼看著她咽下最后一口氣........
但是,信上的只言片語,還是一下子就讓他想到了那個疼愛自己的姑姑。
理智清晰又深刻的明白,他的姑姑,早在三十年前,就已經死了。
但無助時,心里時常出現的那個念頭,若是姑姑還活著,那該有多好啊!
因為這封信,而重新燃起了,他自己都不信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