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時分,正義神殿偏殿的寓所內,臉色有些發白的朱莉婭與蒂凡尼被人送回房間。
沉重鐐銬依舊戴在她們的手腕上。
即便她們是女士,依舊不可避免接受神術的禁錮。
一整個下午的調查去審問讓這兩個女孩的體力與精神都有了巨大的損耗,所幸正義教派行事遵循著嚴格的規章制度,所以并不存在折磨性的拷問。
“兩位女士,明天早上會有一場祝禱儀式不必擔心,儀式并不會傷害到兩位,只不過可能要早起,所以兩位記得早些休息,等到了時間,我會來敲門。”
一位圣職者說完便關上門,緊接著又響起離開的腳步聲。
當然,旁邊還有較為沉重的腳步聲伴隨著盔甲搖晃時的碰撞聲在靠近。
她們休息的房間并不大,事實上與一些大學的雙人寢室相差不了多少,甚至還要更加樸素一些。
朱莉婭并沒有在門邊停留太久,直接轉身去了旁邊的盥洗室,簡單的洗漱后又返回床鋪邊和衣而臥,全程沒有跟蒂凡尼·加西亞有任何交流。
之前發生的事情朱莉婭也看在眼里,她這半年來跟著唐納德他們一路旅行,沿途的所見所聞或許比尋常人一輩子見過的事情都要多,再加上唐納德他們一路上的培養與教導,她自然而然的養成了遇事多思考的習慣。
一個下午的時間,對于想明白某些事情來說已經足夠了。
于是她看向蒂凡尼的目光便下意識的有些不善。
女人在情感方面總是敏感的,蒂凡尼第一時間就察覺到朱莉婭對自己的抵觸情緒,可她卻不知道該如何去反駁。
作為加西亞家族的長女,家族的印章是什么模樣,她是最有發言權的幾個人之一,那封信她仔細看過,上面的印章確實沒有造假
盡管在正義教派的人問起時她表示印章可能被別人盜用,但對方顯然不相信她的這種說辭。
她是不知情的,同時她也相信霍恩跟自己一樣。
這半天的時間里,她同樣也在思考并且回憶著當初自己還在德明翰時與自己父親的幾次對話。
天賦的鍛煉,那是他們父女倆那段時間最為頻繁的話題,也是她的父親最為關心的事情,這是為了順利的將圣子的身軀以封印時的狀態完好無缺的帶到正義神殿,對此她表示理解。
作為的德明翰掌權家族的長女,為了祖輩們守護的地方,她愿意并且樂于做出犧牲。
那時的她確實是如此認為的。
可在如今的狀況下,蒂凡尼立刻便回想起在離開之前他父親對自己說的那些勉勵的話語。
為了家族即便是犧牲一切都在所不惜!
帝國的利益高于一切!
這些話此時回想起來猶在耳際,卻沒有當初的激勵情緒,反而聽上去有些刺耳。
她想過和盤托出,逐一反駁那封信中的內容。
她不想成為隊伍里其他人眼中的叛徒,更不想讓霍恩跟自己一樣成為叛徒。
可終究還是沒敢把實情說出來,因為她是蒂凡尼·加西亞,只要她的姓氏沒有改變,有些事情就由不得她。
就像她的父親曾說過的那樣,她首先是萊恩帝國的貴族,其次是加西亞家族的長女,最后才是蒂凡尼·加西亞本人。
只是蒂凡尼終究還是想岔了,她的心口不一,正義教派的人又怎么可能看不出來?
那些審問她的人可都是經驗最為豐富的審訊者,像她這種女孩的心思,一眼便能看個通透,連天賦都用不上。
倒是朱莉婭,句句屬實,反倒是讓他們一時間有些捉摸不透。
現在的情況是兩邊各執一詞,這邊的審問證明朱莉婭的說辭是真實的,她并沒有進行欺騙,哪怕使用了夢詢藥劑,結果依舊沒有任何改變,可德明翰政府那邊偏偏又是另外一種說法。
應該相信誰呢?
按理說應該是耳聽為虛,眼見為實,朱莉婭的供詞已經確認并非虛假,正義教派應該相信她。
可德明翰作為萊恩帝國幾大重城之一,由其中的掌權家族以市政府名義送來的信件,可信度應該也是極高的。
這就讓正義教派這邊短時間內陷入了兩難境地。
有人或許會說,直接將兩邊拉到一起對質不就行了?
誰對誰錯,誰真誰假立刻就能有個說法。
然而正義教派這邊離德明翰終究是有段距離的,如今的通訊系統或是傳訊法陣可還沒能達到橫跨半個帝國也能使用的程度。
換作往常,等一會兒也沒什么,偏偏這圣子的問題等不了。
這就使得這件事一下子變得十分棘手。
不過嘛,這都是過去的事情了,現在情勢早已大不一樣。
因為教宗冕下在傍晚的時候突然再度召開了一次會議。
這一次的會議同樣沒有進行太久,但所有教派的高層人員在離開議事廳時都是滿臉的輕松。
因為他們都知道這件棘手的事情已經得到了一個最為完滿的解決方法。
甚至還有可能將原本的危機轉化成一次屬于正義教派的神跡。
德明翰市內
副市長馬克·達倫近幾個月身體愈發虛弱,經過醫師的診斷,他的生命將要走到盡頭。
這并不是一件多么突兀或是令人難以接受的事情,事實上以馬克·達倫的年紀,本身又不是異徒,這是正常的狀況,達倫家族內的后輩們早就有所心理準備。
只是在診斷結束之后,達倫家族便關上了莊園大門,拒絕任何外人的探病或是拜訪,據說這是馬克·達倫閣下的愿望。
他想要安靜的走完最后的一段路。
只不過有一人的拜訪并沒有被阻止。
塞彌爾·加西亞,德明翰市的市長閣下。
在陽光明媚的花園內,兩人在庭院中坐下,茶水泡好之后,仆人們很快便在從今天早上開始,精神突然轉好的馬克·達倫的示意下離開。
“我快要死了,我能感覺到,這可能是我這輩子最后清醒的一段時間。”
抿下一口茶水,馬克·達倫又接著笑道,
“這茶水終于有了味道,感覺還不錯。”
“馬克叔叔”
塞彌爾·加西亞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么,只是抿著嘴,神情黯淡。
“塞彌爾,不要為我悲傷,因為這是自然的規律,而我會欣然接受可惜,來不及看到那一幕了。”
馬克抬頭望著天空,似乎是在尋找著什么。
“應該快了,請您務必在等一等!”
這是他們奮斗了一輩子的目標,如今終于要實現,塞彌爾無論如何都想讓馬克見證新時代的到來。
“神明會死嗎?”
馬克并沒有回應塞彌爾的請求,而是輕聲問了句,隨即又抬頭看向塞彌爾接著問道,
“神明能死嗎?”
塞彌爾臉上的表情倏然嚴肅了。
他知道,這是叔侄間最后一次深入的談話,自己的這位叔叔,終其一生,都是在為萊恩帝國著想。
至死方休。
這與自己的父親何其相似?
“不會死現在的我們不可能做到那一步至少就目前的情況而言,那依舊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但是,不會并不代表著不能,信仰造就神明,而非神明創造信仰,這句話一點都不錯。”
塞彌爾這話乍聽上去十分矛盾,但馬克聽完卻頗為認同的點了點頭。
沉默良久。
忽而有風吹過花園,初春時節的花瓣與碎葉隨風飄揚。
“當最璀璨的星辰于夜空中消失。”
“他死了嗎?他沒死。”
“當信仰不再高高在上,星空中的存在踏足凡塵。”
“他沒死嗎?他死了!”
花園之中,垂死的老者喃喃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