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村主任家附近的一棵大柳樹下,有五六個人湊在一起,抽著煙袋侃大山。
于采藍經過他們,走到村主任趙玉林家門口,見他媳婦正坐在院子里晾曬用開水燙過的豇豆,便問她:“趙二嬸,我二叔在家嗎?”
主任媳婦一見是她,忙放下裝豇豆的盆,迎上來:“他在家呢,上午你三嬸說你要來,你二叔怕把你的事耽誤了,就沒出去。”
她邊說邊打量著于采藍,上午車站要錢的事她當然也知道了,有點琢磨不透這個孩子。
門簾被她撩得嘩嘩響,村主任趙玉林正蹲在地上修著一把椅子。聽見聲音,抬頭看時,認出來是于大夫留下的丫頭。
“你來啦?進來,坐吧。”趙玉林指著椅子讓于采藍坐。
她媳婦則去摘洗了幾個西紅柿,他們平時叫洋柿子的,拿進來讓于采藍吃。
這個時代,一般人家誰家也沒有買水果的事。就是肉也是過年過節才能吃到。
于采藍謝過了,并沒有吃,直接了當地跟趙玉林說:“二叔,我想找你開個證明。”
這話引起了趙玉林的興趣,當然如果她要開的證明不合理,他是不會給開的。趙玉林一向比較謹慎。
“是這樣,我不是被學校開除了嗎?原因是我沒參加期中考試,也沒有及時請假并說明原因。我想請二叔你給開個證明,就說我父母因車禍雙雙去世,我當時病了,精神恍惚,所以沒能及時聯系學校請假。”
“哦,你想重新回學校上學是吧?”
“嗯,下學期就大五了,要是不爭取一下,就太可惜了。不管行不行,都得試試。”
趙玉林聯想到這幾個月的事情,于采藍說的情況確實屬實,她前一陣子確實恍恍惚惚的,以至于有人說她會不會變傻了?
受了這么大的打擊,忽略了向學校說明情況,也情有可原。
趙玉林其實不大愛管閑事,只想安安穩穩地多當幾年村主任。
但是這事既不得罪人,也不費什么事,何況這丫頭現在變得這么有想法,他倒也替去世的于大夫高興,于是,便一口答應了。
按于采藍的意思寫完之后,又蓋上了村委會的公章,笑瞇瞇地把這紙遞給于采藍:“你看這樣行吧。”
“嗯,挺好,二叔,我想跟你借一下那盒印泥。”
“借印泥干嘛?”趙玉林不明白這姑娘還想干什么。
“我想找幾個村民,幫我做證,簽字按手印。”
趙玉林搖了搖頭,這孩子變化可真大,苦難真的能改變一個人啊!想得倒是挺周全。這個事沒準還真能讓她給辦成了呢。
于是趙玉林拿著那證明書,讓于采藍跟他出去,倆人走到院子門口,趙玉林朝外邊閑扯的那幾個人喊了一嗓子:“你們過來一下。”
見村主任招呼,他們也沒什么事,立刻就走了過來,一個跟趙玉林關系挺好的男人開著玩笑:“咋的,老趙,喊咱們是想請吃飯?”
趙玉林朝著他后腦勺烀了一巴掌:“想得可真美。”那人縮著脖子嘻嘻笑
“來來來,你們看看這個證明,于采藍不是被學校開除了嗎,她想回去念書,所以開了這個證明,你們都看看,誰要是愿意幫她作證的話,就在下邊簽個名,按上手印。”
其中一個識字多的人拿著紙就讀了起來:“茲證明我村村民于采藍,身份證號:xxx,于1985年4月2日因父母遭遇車禍而匆忙離校回鄉,后其父母搶救無效雙雙去世。于采藍因承受不住失去父母的巨大打擊而至精神恍惚,因此未能及時聯系學校請假并說明情況。直至近日才恢復正常。在此望校方慎重考慮此事由,盼能恢復于采藍的學籍,讓她能完成學業。”
落款處寫著:沂州省安原縣落英鎮落英村村委會
讀完之后,這幾個人都覺得,這個證明沒什么不能出的,都是實情,便都同意簽字,并按了手印。
于采藍從他們手里拿過證明,一再感謝后,那幾個人便又去樹蔭下坐著去了。
臨走時,趙玉林叫住她:“采藍丫頭,叔有幾句話要跟你說,你要是愿意聽就好好想想,要是不愿意聽就當叔沒說。”
“叔,你說吧。”
“今天早上你在車站跟老周兩口子要錢的事我都聽說了。這事兒誰是誰非叔也就不說了,大家心里都有數。叔是想跟你說,以后出去了,看人時多點心眼不是壞事。另一個就是不管到了哪里,盡量跟周圍的人處好關系。叔的意思你明白嗎?”
趙玉林的話讓于采藍挺感動的,原主記憶中的村主任就是個不愛管閑事的人,今天能跟她說這些,就是盼著她好,這就挺難得了。
這里,雖然有劉翠花和周家那等不要臉的人,可也有三叔家那種火中送炭的和村主任以及不少村民那樣和善的,這就不錯了。
但凡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只要這江湖有在乎你的,有你也在乎的,便不枉來此一趟。
“叔,你說的話我記著了。”于采藍沒多說別的。跟主任兩口子道了別,便回三叔家了。
她在路上,就在心里琢磨著三叔家沒錢這個事,原主雖是學中醫的,但吃不得苦,學的稀松平常,高考時是擦著分數線考上的。所以不知道落英鎮附近的伏虎山上有品種繁多的中草藥,那都是可以拿來賣錢的。
三叔不肯要她的錢,那她就趁著明后天學校放假,帶著于亞飛和于亞光上山采藥去。采藥的事,兄弟倆要是都參與了,賣的錢他們總不能不要吧。
能讓他們這一段有錢花,她就可以放心去省城學校走一趟了。
要不然這一家子可怎么辦?種那點地,得秋收才能出來一點錢,說什么也不夠花啊!
于采藍進院時,于亞飛已經回來了,鋤了多半天地,那一片都鏟得干干凈凈,只是人又熱又餓,便扛著鋤刀回家了。
于采藍進院就看到她二哥脫了上衣低頭嘩嘩在那兒擦洗著,古銅色的皮膚亮閃閃,六塊腹肌鼓鼓的,簡直就是行走的荷爾蒙。
于采藍都想吹口哨,這二哥有料!
于亞飛聽見動靜,看到于采藍回來了,盯著他看,本來覺得光膀子在院里擦洗是很自然的事,他一直就是這么干的,叫于采藍這么一盯,忽然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了。
他匆忙用毛巾擦干,然后穿上藍白條紋套頭海魂衫,這才覺得自在起來,慌手慌腳的樣子惹得于采藍大笑。
于運來兩口子在屋里聽到于采藍的笑聲,想著這孩子有多久沒這么笑了,總算能開心了,這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