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宸風因為長期習武,骨節分明的手上有些繭子。那繭子刮過于采藍的腳底,她覺得癢癢,不自覺地就想把腳往回抽。何宸風知道她怕癢,便說道:“以后還敢不敢說你沒有男朋友了?”
于采藍便笑著應和:“不敢了,有男朋友還不行嗎?”
“這還差不多。”某人這才滿意,她要是敢說沒有,看他不撓她,還治不了她了呢?
“說,你男朋友是誰?”何宸風暫時還不想放過她。
“老何啊。不行嗎?”于采藍知道何宸風這雄性個體想要宣示主權,干脆就配合他。
“還湊合吧。”何宸風不太滿意。
“那何媽媽行不行?”于采藍笑著說道。何宸風瞪了她一眼,說什么呢?他這么好看的男銀怎么能變成媽媽?
于采藍的神色卻突然變得有些黯然,“小時候媽媽就是這樣給我洗腳的。”說完,垂下了頭。她獨自一人在這異鄉,回不了家的異鄉,再堅強,也會孤單難過。何宸風的溫暖把她一直隱藏在心底的那份心酸和傷感給勾出來了,眼淚在眼眶里直打轉。
“想媽媽了?”何宸風眼神幽深地望向她的眼底。
于采藍輕輕地“嗯”了一聲。何宸風把她的腳擦干,再一把將她抱起來,抱到床上,然后挨著她坐下,說道:“別害怕,我不會對你怎么樣的。過來,哄哄。”說著,他張開懷抱將于采藍圈在懷里,在她后背拍了幾下。
“想哭就哭吧,有我在呢,嗯。”何宸風見于采藍把頭靠在了他肩膀上,他便輕輕拍撫著她,用自己的頭蹭著她的頭。
那種痛,也許別人不懂,他懂。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凄涼……
這雖然是蘇軾紀念早逝的亡妻的詞,又何嘗不是他與長眠于地下的母親的真實寫照。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生者除了懷念,還能為那逝去的人做多少呢?
于采藍很久沒有這樣放松過了,在何宸風的安撫下,不由得輕輕啜泣了起來,眼淚撲簌簌地從眼角滑落。
何宸風從來沒看到過她這個樣子,她平時都把脆弱隱藏了起來,顯露在人前的總是歡快堅強陽光的一面,可是,她終究還只是個女孩子啊。
何宸風掏出自己的淺色條紋手帕,給于采藍擦著眼淚:“哭一會兒,可是別哭太久了,會傷身體的。”
于采藍吸了吸鼻子,停止了抽泣,她是個自制力很強的人,這也是情緒積壓得太久了,一旦找到個宣泄口,便控制不住了。
“我沒事的,一會兒就好了。”
何宸風見她哭了一會兒,得到了宣泄,情緒好了一點,便問她:“你媽媽是個什么樣的人呢?”
到底是什么樣的媽媽,才能教出于采藍這樣的女孩子啊。
“她呀,其實是個挺矛盾的人呢,總是愛做各種好吃的。”
于采藍靠著他,輕輕說著話,她聽到何宸風問:“怎么矛盾呢?”
“就是她總是做各種好吃的,我要是吃得多了,她就會說:你少吃點,吃太胖了男孩子不喜歡你可怎么辦呢?可我要是真的吃少了,她又得說:哎呀,你怎么就吃這點兒,跟個小貓吃食似的。你多吃點啊,放心,要真是沒人要,爸媽一直養著你……你說,她是不是很矛盾?”
于采藍說到這兒,回憶起以前那一件件事,又哭了一會兒。
何宸風等她情緒略微平穩了一些,說道:“是啊,你媽媽可真是個矛盾的人啊。”
隨后他又說道:“其實,我媽媽也是挺矛盾的呢。”
于采藍很少聽到他談起他那已經逝去的媽媽,聽了這些,便問道:“怎么矛盾啊?”
何宸風輕撫了于采藍的臉,然后抱著她的肩膀說道:“就是她總是說:何宸風,你要是再不聽話,看我不打折你的腿?說了也不知道有多少次了,可是你看,我的腿現在還好好的呢。”
何宸風說到這兒,已是忍不住,用一只手捂住眼睛,低頭無聲地流著淚。他已經很多年沒有跟人說起過母親的事。
自從母親去世的時候他大哭一場后,以后就再沒哭過。這是多少年來的頭一次。
這回,換成于采藍拍撫他,摸了摸他的頭。
何宸風很快就停了下來,用手抹了抹臉上的淚,然后跟于采藍頭靠著頭,倆人誰也沒說話。
最終,還是于采藍打破了平靜,問道:“你媽媽葬在哪里了?”
“就在沂州城西的墓園里。她要葬在沂州,要離我和漫漫近一點。藍藍,過一段有時間了,你陪我去看看她可好?”
于采藍主動拉住他的手,點了點頭:“好。”
何宸風又說道:“我媽媽生前跟我說過,讓我長大了娶媳婦,要娶就娶個喜歡的,對人家好一輩子。要是不能保證這一點,就不要招惹人家,免得害了人一輩子。”
這真是全國好婆婆呀,雖然這未來婆婆已經不在了。于采藍心里挺感慨的,大約也就是這樣重情重義的女子,才養出何宸風這樣的孩子吧。
時鐘當當當響了九下,何宸風抬頭一看,已經九點了,海軍方面派來的人這個時候應該已經到達了酒店附近。對方的職業素養不用懷疑,除非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否則他們說幾點到便能幾點到。
跟于采藍在一起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一轉眼他就得走了。
何宸風瞥見桌面上有個繡著蘭草的手帕,管它男式還是女式的呢?只要是于采藍用的就行。
想到這兒,他就一伸胳膊把那手帕夠過來,揣在褲兜里。
于采藍:……那是我的……
何宸風這個時候卻說道:“我的手帕給你用了,都濕了,記著給我洗干凈知道不?”
真是傲嬌啊!于采藍聽了便回答:“知道了,可是你拿我手帕要干嘛?”
“我總得有個能用的吧。我的放你那里了,你的當然就得給我。”
于采藍沒再跟他斗嘴,隨他去,她站起來,主動伸出手揉搓了幾下他的臉,說道:“注意安全。”
何宸風抓住她的手,在她額上啄了一下,“知道了,等著我。”
說罷,把于采藍擁在懷里,搓揉了幾下,這才放開,走出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