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于采藍的問題,她身后那三個比她年齡都大的中醫都沒開口說話。
由于醫院對中醫科很不重視,甚至一度要取消中醫科,原來水平比較高的一個大夫已經找門路去了別的地方,只剩下他們三個人。其中有兩個歲數都不大,不到三十,經驗不多,像這樣的病,他們基本沒有實際的機會接觸到,這種病人一般都不會去看中醫科。
腸梗阻在中醫上屬于關格、腸結、腹痛、積聚、反胃等范疇,以腹痛、腹脹、嘔吐、便秘為主要臨床表現。
他們雖然也學過西醫,但是學的不深入,想了一會,有個年輕大夫試探著說道:“有機械性和麻痹性的吧?”
于采藍的態度很溫和,不會讓人難堪,所以他雖然有點忐忑,還是大著膽子把記憶里的那一段說了出來。真要是他們三個人一個都答不出來,也實在是夠沒臉的。三個爺們都不如一個姑娘。
于采藍點點頭:“嗯,如果是機械性的,大多數是需要手術的,它屬于器質性的病變,多表現為陣發性腹痛,但也不絕對;麻痹性腸梗阻是功能性的,不手術也可以治療,多為持續性腹痛……”她接著講了下辨別的方法。
普外的大夫們都沒想到她一個學中醫的居然對他們這些西醫名詞門兒清。看來上一次的成功并不是偶然的個例。
后邊她沒再提問,三個中醫科的老大哥像學生一樣跟在她身后,由老常他們陪著。后邊還綴著幾個腫瘤科來觀望的人士。
于采藍指著一個病人,說道:“這位病人經檢查是麻痹性腸梗阻,目前已經完全不能進食,沒辦法服藥,可以以大承氣湯加減煎藥,進行中藥保留灌腸治療。同時給以生脈注射液靜脈滴注,它能益氣養陰扶正,也能夠防止大承氣湯攻下傷正。”
那幾個中醫看出來于采藍這是在毫無保留地真心教他們。都很用心地記下她說的話。苦讀這么多年,好不容易工作了,卻坐了好幾年的冷板凳,現在有這個機會,讓他們跟普外合作,他們不可能不努力去學。
接下來于采藍所說的話讓腫瘤科主任不能不往心里去。于采藍這時候說道:“除了手術后腸粘連有可能會引起腸梗阻,部分腫瘤患者,也會出現這種情況。像這類病人,正氣已虛,有的不能耐受手術和放、化療,如果持續性胃腸減壓治療的話,會導致體液大量流失,發生水電解質及酸堿平衡失調……像這類病人也是可以考慮大承氣湯加減灌腸治療的。只是需要根據腫瘤類別在里邊加上生半夏、蟾皮、全蝎、蜈蚣、白花蛇舌草、半支蓮、土茯苓等藥材。”
于采藍不認識腫瘤科主任,也不知道他們就是腫瘤科的人,她只是想到了這事就提了一下,卻沒想到,后邊就有腫瘤科的人聽著呢。
老常和普外的人回頭看了看,然后又不動聲色地跟在于采藍身后走到另一個病人身邊,于采藍看著那幾個中醫把脈,然后問他們當如何開方,怎樣加減,具體劑量如何?
那幾個中醫現在對于采藍說話,一口一個于老師,很是尊敬。這就是技術單位的特點,你有本事,別人不管會不會求得上你,起碼的尊敬還是會有的。
不知不覺的,三個小時的時間過去了,腫瘤科那幾個人一直跟著,誰也沒有要走的意思。這時候普外病房那幾個相關患者都已經處理完了,于采藍覺得也該回心外病房去看老太太了。
她便提出告辭,臨走前又對那幾個中醫說道:“清末名醫張錫純在他的著作《醫學衷中參西錄》里邊也提到了這個病,并且給出了治療方法,用的是理沖湯,你們有興趣的話也可以找來研讀下,也許哪天能用上。”
于采藍揮手告別的時候,普外病房門口那十幾個白大褂不知道是誰起的頭,笑著給她鼓掌送行,他一開頭,其他人也全都發自內心地鼓起掌來。
腫瘤科主任帶著倆人回自己科室的路上,身后的老裘問他:“主任,你看,咱們用不用也請她來看看?”
腫瘤科主任擺了擺手:“先不用,她這個思路是可以借鑒的,不過咱們科室的病人畢竟復雜些,這事我再考慮考慮。”
說到底,他還是覺得于采藍資歷淺了,他個人是尊重這女孩子的,她說得也是頭頭是道,可涉及到腫瘤,沒那么容易的。他覺得只怕她的能力,還不夠資格對付他們腫瘤科的病。
于采藍并不知道這些,也不在意,她穿過長長的走廊,下了樓梯,去了另一座樓房里的心外病房。
黃百川出去了,老太太精神很好地坐在病床上,在跟黃馨月說話,小保姆小王在旁邊照顧著。
聽到于采藍進門的動靜,黃馨月松了一口氣:“采藍,你可算回來了,奶奶都快變成女唐僧了,就這幾個小時,不知道念叨你多少回了,我耳朵都快起繭子了。”
于采藍走過來:“外婆,我這么大人,你放心吧。哎,對了,我大哥呢?”
于采藍張望了一下,沒看到黃嘯天,他也沒說要出門啊。
“你大哥接了個電話,說是單位有急事,他必須得去一趟。”
老太太說到這兒,埋怨自己:“你看我,這一病,把你們的事都給耽誤了,你們都忙,馨月還大著肚子,嘯天這么大了整天忙這忙那的還沒成個家呢。真是……”
有些老人就是這樣的,很怕給子女后代添麻煩,有什么事自己能解決的就自己想辦法,不愿意讓孩子受累。老太太就是這樣的人。
黃馨月嗔怪道:“奶奶您可不能這么說,我們幾個小時候你可沒少照顧,現在我們照顧照顧你不都是應該的嗎?”
于采藍卻說道:“外婆,大哥打光棍你著急呀?”
老太太還沒來得及回答呢,就聽門外黃嘯天的聲音隨著開門聲響了起來:“采藍,說誰光棍兒呢?我不在這,你膽肥了?怎么說你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