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老這是溫水煮青蛙，先找你看病人，然后只要你抹不過臉，會給出好處，讓你在急診工作。”蘇云道。
這里面的小心思，鄭仁也想到了。不過手里有諾獎項目，誰會去急診科這么一個又忙又累又不掙錢的地兒干活。
鄭仁只是笑了笑，沒有回答蘇云的話。
兩人心里都知道，像是老潘主任一樣，崔老也是不甘心。
急診科沒有新人，但還必須存在。他們只是拼命燃燒自己所剩不多的生命，來勉強支撐下去。
鞠躬盡瘁，最后只能死而后已。
但是個人的力量有用么？
完全沒用，即便崔老以七八十歲的高齡，堅持全國講學，收獲也是寥寥。
可要提高急診科醫生的待遇，等等問題會引起連鎖反應，這種事兒可不是一個工程院院士能決定的了。
聽起來高大上，是院士，不過只是一個招牌而已。說有用，那是有用的。說沒用，也是真沒用。
讓醫院、社會自我調節？那得在付出多少代價后，才能有所改善呢？
前一陣子，打罵公交車司機的事兒得到重視，現在打罵司機的人已經開始判定危害公共安全判刑了。
可是涉及到醫療，情況更加復雜。
算了，自己只是個小大夫而已，鄭仁訕笑。
一路來到急診科，住院總周立濤早就站在走廊里等著。
他五短身材，臉上都是麻子，黝黑的臉龐，和蘇云粘在一起，形成鮮明的對比。
“鄭老板，有個患者癥狀不符，崔老正好今天出診，找你來看一眼。”周立濤迎上去，很客氣的說到。
“不敢不敢。”鄭仁馬上回道：“崔老錯愛，這可不敢當。”
周立濤笑著客氣了幾句，帶著鄭仁來到崔老的診室。
進門后，鄭仁看見一個須發皆白的老人坐在診室里，正在問診。
“崔老，您好。”鄭仁深深鞠躬，先表達了自己的敬意。
“嗯，小鄭啊，你來看看這個患者。”崔老頷首，“立濤，給小鄭說說患者病情。”
周立濤隨即說到：“患者因間斷性上腹部疼痛1天，伴惡心，嘔吐1次來我院就診。患者既往有吸煙史30余年，高血壓病史12年，給予絡活喜治療，血壓控制良好。”
“患者腹部無膨隆、未見腸型及蠕動波，未見皮膚疤痕及腹壁靜脈曲張。
上腹部深壓痛，無反跳痛及肌緊張。肝、脾肋下未及，墨菲氏征陰性，未觸及明顯包塊。腹部叩診呈鼓音，肝、脾區無叩痛，雙腎區無叩痛，移動性濁音陰性，腸鳴音約3次/分，未聞及異常血管雜音。”
“B超回報，輕度脂肪肝，余陰性。但患者自訴疼痛劇烈，崔老判斷有可能是主動脈或腸系膜動脈夾層，正準備急診做64排血管CTA。”
鄭仁明白，估計是64排那面還有患者，在等電話，所以間歇期間找自己來看一眼。
這肯定是崔老的意思。
一邊聽周立濤敘述患者病史，一邊看患者，鄭仁見系統面板一片鮮紅。
孤立性腸系膜上動脈夾層Ⅱb型、高血壓等幾個診斷出現在眼前。
挺麻煩的一個病啊，鄭仁心里想到。
血管夾層，都是很麻煩的。從崔鶴鳴的主動脈夾層到眼前的這個患者，要是水平低一些的醫院，會以腹痛待查收入院或者門診留觀。
要是不能及時明確診斷，一旦夾層破裂，等待患者的就是死亡。
尤其以中小型醫院為主，遇到這種疾病，誤診率相當高。
而崔老，光是用查體就基本確定了疾病診斷，這水平、經驗可不是吹的。
鄭仁點了點頭，開始查體。
就像是周立濤說的那樣，患者腹部壓痛并不明顯，存在些許的深壓痛，但也并不主要。
查體壓痛很輕，但患者臉色蒼白，疼的大汗淋漓，這就屬于自述癥狀重的情況了。
所謂體癥不符，就是這種情況。
鄭仁查體完畢，又看了一眼急診B超與化驗單。患者可以說很健康，除了疼痛劇烈之外，其他檢查陽性指標很少。
“崔老，我考慮是腸系膜動脈夾層的可能性比較大。”鄭仁道：“可以選擇做64排CTA檢查或者介入造影確診后并手術治療。”
“保守治療呢？”
“嗯……保守治療，要看患者家屬的意見。我是搞外科出身，并不是太贊成保守治療。因為無論是孤立的腸系膜動脈夾層，還是并發主動脈夾層，一旦保守治療，假設夜間突發夾層破裂，會對患者造成更大損傷。”鄭仁道。
他也知道，自己的態度是屬于比較激進的那種。
外科醫生，一般都比較激進。能用手術解決的問題，為什么要留個暗雷在身邊？
當然，孤立性腸系膜上動脈夾層，保守治療的痊愈率也是很高的，這一點鄭仁知道。
不過崔老只是問自己的意見，鄭仁也就說出了內心的想法。
崔老看著鄭仁，隨后淡淡說到：“患者的手術，你能做么？”
“要和普外科配臺，我沒問題。”鄭仁道：“會盡量把患者的損傷降到最低。”
“行，你和立濤帶患者去做檢查，那面做完了告訴我一聲。”崔老說完，揮了揮手，示意他們推患者去做64排血管CTA。
老人家氣勢十足，鄭仁回憶起昨天崔老指著孔主任鼻子的畫面，隨后苦笑。
搞急診的人，脾氣不可能不急。就算是一個慢性子，在急診科，也很快會被磨出來的。
而眼前的崔老，卻很慈祥，叮囑注意患者血壓，并且親自看了微量泵泵入的降壓藥物濃度、速度，這才放鄭仁他們推患者離開。
“鄭老板，您覺得患者是孤立型的夾層還是并發主動脈夾層？”一邊走，周立濤一邊小聲問到。
患者家屬都在身邊，在沒有客觀依據的前提下，一切都是假設。能小聲點，就小聲點了。
“我看患者的體征，像是孤立型的。”鄭仁回答道：“疼痛的點，是游走的，不像是主動脈夾層的疼痛點固定伴放射痛。”
這是逆推，根據系統面板的逆推。
鄭仁覺得很正常，查體與系統面板的診斷吻合，估計這次大豬蹄子還是對的。
他覺得很正常，可是聽在別人耳中，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