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云陪著鄭仁去查體,常悅見患者、患者家屬都離開了,自言自語道:“古怪。”
柳澤偉沒有摸光頭,而是很慎重的說道:“常醫生,你不知道那套衣服?”
“看著眼熟,是唐裝吧。”常悅道。
“不是。”柳澤偉道:“那是給死人穿的衣服!”
常悅怔了一下,給死人穿的?
這回她馬上想起來為什么會看著那套衣服眼熟了。
真的不是唐裝!
很多患者,尤其是癌癥晚期的患者,在病房里死去,家里人給擦拭身體,干干凈凈的。然后趁著還有余溫,身體、尤其是四肢沒有僵硬,穿上類似的衣服。
大多數都是中式的對襟衣服,還有人穿中山裝的。
每到這種時刻,很少有人會想起西裝來。
生死大事,祖宗規矩,穿西裝顯得太過于怪異。
難怪會看著眼熟,是因為見過很多次在病房去世的患者身上穿著,然后被抬進了棺材里面。
之所以沒認出來,是因為平時從來就沒見過誰會穿著這種衣服到處亂走。
只是……他一個活人,為什么要穿死人的衣服?!
一瞬間,常悅的寒毛都豎了起來。
她有些害怕,但屋子里面都是熟悉的大夫,到不至于一聲尖叫。看了眼窗外,天有點陰,但也不可能產生百鬼夜行之類的想法。
“老柳,你見過有人穿著壽衣滿街亂走?”常悅小心翼翼的問道。
她想站在門口,但覺得門口不安全。
又想去屋子的角落,可是覺得要是有變化,這里又不方便跑。
真是好糾結。
“見過躺在床上,穿壽衣的患者,沒見過穿著壽衣到處跑的這種。”柳澤偉也有些畏懼,他想了想,說道:“東北的大仙,你知道么?”
“知道。”
“大仙……對了,用不用把鄭老板叫回來?我覺得很古怪,可別出事兒。”柳澤偉小聲問道。
“……”常悅拿起手機,打了一個電話。
電話那面,蘇云毫不在意的譏諷了常悅的說法,她一氣之下把手機掛斷。
“沒事,鄭老板和蘇醫生陽氣旺,不會出事。”柳澤偉笑呵呵的打圓場,安慰常悅。
“你繼續說。”常悅覺得周圍陰氣森森的,柳澤偉說點事兒,自己覺得能好一些。
“我以前治過的一個患者,據說是出馬仙。按說應該是東北那面古老的薩滿教的傳承,修煉有成的精靈神怪為了救世濟人,選擇有靈性的弟子,借弟子之身行善。”
“……”常悅又哆嗦了下。
她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女孩子,能和手里拎著血淋淋尖刀的殺人犯說成哥們,可見常悅的膽子并不小。
可是怪力亂神的這些事情,是常悅的軟肋。
這幾天聽謝伊人講在海城,孫小美的事情,把她給嚇壞了。
雖然事情已經過去,那事兒也有了定論——是一種畸胎瘤導致的疾病,可是聽謝伊人的描述,常悅還是覺得心驚膽戰。
今兒,又遇到了穿著壽衣滿地走的患者。
她的心早都忐忑的不行。
“出馬,北方稱搬桿子、頂香火頭什么的,南方也有說法,其實大多就是咱們平時說的跳大仙。”柳澤偉道:“每個大仙兒脾氣不一樣……”
“老柳,不是說建國后都不允許成精了么?”常悅被柳澤偉說的越來越害怕。
“建國前總是有的。”柳澤偉見常悅害怕,自己倒是好了一些。
常悅沉默。
“具體怎么弄,我就不知道了,從來沒見過。希望……希望鄭老板沒事兒。”柳澤偉雙手握拳,不自覺的擺出了一副防御姿態。
他可能知道自己這種防御姿態沒什么用,隨即醒悟,訕笑了一下。
鄭老板那種血氣方剛,一身肌肉的車軸漢子要是都出事兒了,自己這種喝開水都要放枸杞、土埋了大半截的人又有什么掙扎的呢?
柳澤偉想的也是通透,他摸著禿頂,笑道:“常醫生,別擔心。鄭老板救人無數,要是論果位的話,一般小鬼怎么敢近身。”
“光是一個TIPS術式,就是成千上萬,甚至幾十萬上百萬的人命。就別提在抗震救災的時候以身犯險,在廢墟底下救人了。要是人世間有桿秤……”
柳澤偉啰嗦著,給自己壯膽,鄭仁笑呵呵的與蕭天賜走了進來。
“老爺子,沒什么問題,明后天手術,術后在病房住一晚上。咱們這面的條件,和新修好的地兒沒法比,將就將就。”鄭仁一邊說,一邊走進來,“對付一宿,第二天就轉回去。”
“您這太客氣了。”蕭天賜道:“出門看病,能看好病是最重要的,吃住什么的反而不重要了。”
柳澤偉見患者言語清晰,雖然身上的壽衣有點古怪,但似乎沒發生自己想象中的事兒。
肯定是鄭老板陽氣旺,一般的存在都不敢動手的關系。
要是換了自己,可就未必了。
“那您回去吧,片子我一會就看,制訂治療方案。”鄭仁道。
“那麻煩您了,鄭教授。”蕭天賜客客氣氣的鞠躬,轉身離去。
臨走的時候,還用拐杖“捅咕”了兩個自己的兒子。
等他們走遠了,柳澤偉意味深長的看著鄭仁,久久沒說話。
鄭仁感覺到柳澤偉異樣的目光,剛要問,常悅在一邊憋不住,問道:“鄭總,剛才那患者穿著壽衣,你看出來了么?”
“哦,我和蘇云都看著奇怪,去查體的時候,問了問。”鄭仁笑道:“你猜是怎么回事?”
“這誰能猜到,”常悅見鄭仁開始開玩笑,知道沒事兒,也放松下來。
“別聽他磨嘰,一件事兒,要是他講,能說到明天早晨去。”蘇云在一邊說道,“其實沒什么事兒,就是家里覺得老爺子活不久了。”
“怎么會。”常悅詫異。
“常醫生,要是幾個月前,真就是這樣。”柳澤偉道:“大量腹水,門脈高壓,做TIPS手術,雖然說不上是九死一生,但風險也是極高。”
柳澤偉聽鄭仁和蘇云的說法,也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兒。
“是唄。”蘇云道:“死亡率極高,就算是不死,一旦肝性腦病,那叫生不如死。”
“然后呢?”常悅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