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暫時不用,稍等一下。”鄭仁已經把右肺切下來,放到病理盆中。這時候老賀手里拿著報告單,匯報道,“10分鐘前的血樣,總膽紅素/L,血氣……”
他只說有問題的項目,并不涉及其他項,簡單明了。
肝功能損傷這么嚴重?!查爾斯博士一下子愣住了。
肝功能損傷嚴重,腎功能還好,要是查爾斯博士自己站在手術臺上的時候,此刻肯定要進行術中肝臟透析。至于機器,梅奧診所什么沒有,何至于拼拼湊湊出來一臺斑駁的透析機。
看那臺機器,至少4個廠家的零部件拼湊在一起,像是一個乞丐。
可查爾斯博士沒有譏諷與嘲笑,他更多的是吃驚。
鄭醫生就像是一名在海上漂泊了幾十年、經驗老到的船長一樣,憑借著蛛絲馬跡就判斷有一場暴風雨將要來臨。
而在此之前,他已經帶著他的助手們駕駛著這艘破船先逃離了風浪最大的地方。
真是無法想象,查爾斯博士又回想了一遍,卻只能嘆息。要是換做是他在手術臺上,也不會提前預料到肝臟會出現急性衰竭的表現。
之前種種不合理的處置也變得清晰起來,雖然查爾斯博士還是想不懂鄭是怎么“預測”到患者會出現急性肝衰竭的。
是因為介入手術的打擊么?查爾斯博士心里默默的找尋著可能性。
“肝素40加生理鹽水5000預沖管路和血漿灌流器,血流速度,置換液速度。”鄭仁沉聲指揮著。
Icu的醫生開始操作機器,進行膽紅素吸附。
與此同時,鄭仁在半膨肺狀態下整塊切除心肺組織,放到病理盆中。接過謝伊人遞來的保存于打印肺組織,開始進行冰浴。
隨后把3d打印的右肺下葉放到胸腔里,按照氣管動脈心房袖的順序進行吻合。
“補液,500ml生理鹽水。”鄭仁道,“多巴胺,現在可以給了。”
老賀馬上打開早已經準備好的微量泵,藥物立即順著血管進入體內。
“調整ECMO流量,平均肺動脈壓力低于40mmHg。”
“肝臟透析血流速度加快,。”
“甲潑尼龍500mg沖擊。”
一道道醫囑下達,輔助的醫生們不斷的調節著ECMO、肝臟透析儀器、微量泵、呼吸機的數值。
與此同時,鄭仁置右側供肺下葉于右胸內,用40可吸收單絲線monofilament連續縫合支氣管膜部,軟骨部用40Vicryl線作間斷縫合。
縫合是在顯微鏡下完成的,簡單干脆。似乎臨場指揮與手術這兩件事情同步在大腦中運行,相互并不干擾。
查爾斯博士哪怕曾經站在外科手術的巔峰,但那也只是技法上站到了巔峰,而絕對不會關注到手術全過程、所有人的每一個細節。
不是細節沒有用,而是他……做不到。
鄭仁在顯微鏡下進行吻合,手法再怎么精妙,查爾斯博士都不會驚訝。他只是會感慨于歲月流逝,在帶走青春活力的同時也帶走了穩定與細致,自己曾經能做到的現在絕對做不到了。
可是一邊手術,一邊事無巨細的掌控著手術臺上的所有細節,包括呼吸機、包括微量泵、包括ECMO、包括肝臟透析,這簡直就是非人類能達到的。
在查爾斯博士錯愕之中,鄭仁夾住右肺動脈近心側,酌情修整血管,使之與供肺動脈口徑相適應,然后用50Prolene線連續縫合肺動脈。
他的手很穩,不疾不徐。
隨后又在肺靜脈近側左心房上夾一把血管鉗,拆除肺靜脈殘端結扎線,連接上、下肺靜脈開口,形成一個適當大小的左心房袖,與3d打印的肺臟供體的右肺靜脈上之心房袖用40Prolene線連續縫合。
做好吻合后,鄭仁用3d打印的大網膜依次覆蓋所有吻合口,耐心、細致的進行吻合。
這……一側的肺移植就做完了!
查爾斯博士詫異的看了一眼時間,右肺冷缺血時間58分鐘!
看手術的時候不覺得什么,但冰冷的數字出現在腦海里的一瞬間,查爾斯博士知道差距所在。
他見過的肺移植手術,這是做的最快的一臺。手術做的多快這都不說,關鍵是術者并沒有全身心的投入到手術之中,他還是整場的靈魂,掌控著包括手術在內的一切醫療活動。
這就是巔峰之后的巔峰水平么?已經超越了自己能理解的手感,掌控全場,沒有一絲遺漏。
這才是真正的手術室里的王者!
“噓”蘇云長出了一口氣,抽眼看了看監護儀、ECMO的各項數值。
“老板,好像沒什么問題。”蘇云道,“手術成功了?”
“才一半,專心點。”鄭仁瞥了一眼各項數值,又開始下醫囑。
“調整ECMO流量,平均肺動脈壓力升高5mmHg。”
“肝臟透析血流速度加快,。”
“甲潑尼龍500mg沖擊。”
“多巴胺和間羥胺速度降低……”
好運來的歌聲里,鄭仁下醫囑的聲音都變得歡快了起來。
“右肺通氣,手動漲肺。”鄭仁輕聲說道。
老賀應了一聲,開始調節氣管管道的位置,改成單肺模式,右肺通氣。隨著他開始捏動皮球,氣體進入新鮮的肺臟中,肺臟像是氣球一樣鼓起來,隱約能聽到嗶嗶啵啵的聲音。
那不是噪音,那是生命的奏鳴!
“成了,下一個。”蘇云略有興奮的說道。
“不著急,溫鹽水。”鄭仁道。
胸腔里灌滿溫鹽水,老賀捏著皮球控制肺組織的膨脹,最后鄭仁又在氣管主干的吻合口位置的大網膜加固了一下,這才完成了單側的手術。
隨后鄭仁將SwanGanz導管退至總肺動脈,再置于右肺動脈內,開始了左側的肺臟移植。
對于查爾斯博士來講,手術其實已經做完了。
左肺和右肺手術過程是有區別,但對于右側冷缺血時間58分鐘的術者來講,怎么都不能懷疑他是不是能完成手術。
手術室里,好運來的BGM下,各種機器運轉的聲音輕微的響著,仿佛在給好運來做伴奏一樣。
明快而干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