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又停下來了?走啊。”
高加斯伯爵沉悶的聲音再次傳進我的耳朵里。
緊接著,莫拉德的聲音就顯得更加慌亂了,他說話的時候變得有些磕磕絆絆。
“……那個……高加斯叔叔,我好像見過贏黎公主了,不過我有些不確定。”莫拉德小聲地對高加斯伯爵說道。
高加斯伯爵的聲音不再顯得那么低沉,有些驚奇地對莫拉德問道:“什么,你說你見過贏黎公主?今天?那你告訴我你見過的那位贏黎公主漂亮嗎?”
莫拉德的聲音再次傳過來,不過卻是更低了:“她本人不怎么漂亮,倒是身邊兩個同伴很漂亮。”
“這樣說的話,你見到的那位還真有可能是公主殿下。”高加斯伯爵繼續說:“說說你在哪看見的贏黎公主?我也是剛剛知道贏黎公主上午通過魔法傳送陣來到海音絲城的,據親王府傳來的消息說,公主殿下與吉嘉侯爵這時候正在游覽海音絲城!”
“高加斯叔叔,公主殿下她現在并沒有在游覽海音絲城!”莫拉德戰戰兢兢地小聲說道。
“咦?你知道公主殿下的行蹤?你怎么冒了這么多汗?”高加斯伯爵這時候也意識到了莫拉德有些反常,疑惑地問道。
兩個人的對話停歇了一會兒,莫拉德才說:“高加斯叔叔,剛才那張證詞卷軸上簽署證人的名字上,好像寫著贏黎.安琪,這么說剛剛與我們發生沖突的那幾位外鄉人里面……啊!你干嘛打我?”
一個極為響亮的耳光聲傳進警衛營的辦事大廳,大廳里很多人都一臉迷糊地向門外張望。
“你惹事的時候,能不能先查一下對方的身份?”高加斯伯爵顯得有些氣急敗壞地說道,他的聲音嘶啞而干澀。
“我哪知道出去隨便逛一圈兒,也會遇見為安琪博爾德皇室的公主……”莫拉德幾乎被高加斯伯爵這一巴掌扇懵了,幾乎是帶著哭聲抱怨說。
“你跟我回來!和我一起去向贏黎公主道歉!”高加斯伯爵沒有給莫拉德選擇的機會。
“高加斯叔叔,我……”莫拉德遲疑了一下,說道。
“看在自由女神的份兒上,你給我閉上嘴!”高加斯低聲呵斥道。
隨后,高加斯伯爵一行人再次出現在辦事大廳門口,高加斯伯爵臉色鐵青,比之前難看了不知有多少倍。
跟在高加斯伯爵身側的莫拉德狼狽地捂著臉,從外面走進來。
男孩子就被關在警衛營辦事大廳靠近北墻旁邊的鐵籠子里,男孩子被警衛營里這群騎士們嚇壞了,整個人蜷縮在籠子最里面的角落里不停的發抖,眼神顯得有些空洞,空真陪在男孩子身邊不斷安慰他,只是看上去并沒有什么效果。
一旁管理這些鐵籠里面犯人的守衛有些不耐煩看著這邊,大概是忌憚我們魔法師的身份,沒有走過來驅趕空真。
贏黎和海倫娜、貝姬悶悶不樂坐在警衛營辦事大廳的長椅上,她們五感并不像我這樣敏銳,自然也沒聽清高加斯伯爵與莫拉德兩人之間的一系列對話。
在圣像之門廣場的那個碼頭上,最開始贏黎想要站出來表明身份,當時我考慮到在碼頭上圍觀者數量眾多,不管道理站在哪一方,這種碼頭上的爭分一旦被傳得沸沸揚揚,最終安琪博爾德皇室的聲譽都將會受到影響。
但是到了后來,我想表明自己的侯爵身份平息這場爭分,反而是贏黎被那兩位警衛營的騎士惹怒了,執意要到跟到警衛營來,來到了警衛營之后,發現被辦事大廳里面的各種制度折騰得的有氣無力,到最后才發現就算是想找人理論一下,被各種推脫之后,唯一能做的只有坐在長椅上傻傻的等待。
直到那位高加斯伯爵氣勢洶洶的闖進來,沖到了筆錄室里面對著那位警衛營騎士斥責了幾句之后,不由分說帶走了莫拉德,贏黎對這里有了一種難以言表的失望,她變得有些沮喪,靠坐在辦事大廳的長椅上將腳蜷縮起來,踩在在椅子橫擔上,雙手托腮,手肘支在膝蓋上,微微抿著嘴唇,坐在那里沉默不語。
空真看到我們這邊的氣氛變得沉悶下來,又開始擔心我和贏黎安危,她從鐵籠子那邊走過來,蹲在喔的面前,對我和贏黎說:“吉嘉,你們不用在這里陪我們的,剛剛那位高加斯伯爵在海音絲城這邊很有權勢,他是海音絲城眾議院的議員,要不然你們還是先離開這里,如果可以的話,最好是暫時離開海音絲一段時間。”
我沒說話,因為這時候高加斯伯爵已經領著莫拉德走過來。
空真剛好看到高加斯陰翳的臉龐,她擔心地看了我一眼。
這時候,高加斯伯爵那雙如鷹隼一樣銳利的眼睛,向這邊掃視過來,當他看到贏黎的時候,動作微微僵了一下,隨后才緩和過來,目光隨之變得柔和下來。
他就像是所有的貴族紳士那樣,站在不遠處停下來,先是整理了一下身上穿著的燕尾服,將領口和袖口的扣子重新扣好,又將禮服上的皺褶抹平,雙腳并攏讓身體站得筆直,一切做得一絲不茍才邁步走了過來,年輕貴族莫拉德和他的朋友們戰戰兢兢地跟在他身后,再往后是高加斯伯爵的隨從們。
高加斯伯爵帶著一群人走到贏黎的面前,單手放在胸口,對著贏黎彎腰行禮,后面的人也是一齊彎腰鞠躬。
贏黎抬起頭看了這位伯爵大人一眼,嘆了一口氣,但也只能從長椅上下來,站在高加斯伯爵的面前雙手拉了拉裙擺,微微屈膝還禮。
“公主殿下……”高加斯伯爵抬起頭,一臉平靜地說道。低沉陰冷的聲音這時變得分外柔和。
高加斯伯爵去而復返,引起警衛營辦事大廳里面許多人的關注。
我站起來打斷了高加斯伯爵的話,對他低聲說道:“我們去里面說。”
看起來高加斯伯爵也是由此想法,連忙向一旁側了側身,我拉著贏黎率先走進之前做筆錄的房間里,這間屋子并不算大,那兩位正在整理筆錄的警衛營書記官看到高加斯伯爵去而復返,也是吃驚的望向門口,見到我和贏黎走進來,連忙出聲制止道:“我們這邊的記錄暫時還沒有整理完,請兩位魔法師閣下在外面稍作等候。”
他們的語氣不卑不亢,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甚至連眼皮都不抬一下。
“這件事是莫拉德誤會了那位平民孩子,他并不是什么小偷,我們不應該對一名跑到船上來滿足好奇心的孩子做這樣的定義,我們是來撤銷這項指控的……”這時高加斯伯爵看了我和贏黎一眼,看我們都沒有打算開口說話,只能干咳一聲繼續說道:“莫拉德身為貴族濫用手中特權,應對其作出嚴懲……對,一定要嚴懲!”
聽見高加斯伯爵這樣說,那兩位警衛團的書記官都忍不住停筆抬頭看過去,想要從高加斯伯爵的臉上看到任何暗示之類的,可惜并沒有。
“帝國法律對這種事做出的最高懲罰是什么?書記官。”高加斯伯爵提高了一些音調,詢問道。
我不認為作為一名眾議院議員,會對格林帝國的法律還有什么不了解,顯然他只是不想說而已。
站在審訊室辦公桌前的那位書記官立刻站起來,回答說:“按照格林帝國的法律,貴族污蔑平民一經核實,需要在平民區做至少五天以上的義工,或者對平民給予一定的經濟補償。”
高加斯伯爵瞥了年輕貴族莫拉德一眼,莫拉德像是豁然省悟了一樣,連忙說:“我選擇經濟補償,并且請參照格林帝國最高補償標準。”
“殿下,您看……?”高加斯伯爵向贏黎問道。
贏黎輕輕地嘆了一口氣,轉頭看向辦事大廳里面籠子里面那個依然在瑟瑟發抖的男孩子,只說:“補償就算了,讓他們去平民區感受一下平民們的日常生活,這倒是可以。”
高加斯伯爵剛要應答。
贏黎又繼續說:“我親自會派人去盯著他們,至少要讓他們認識到自己的錯誤,而不是因為我現在站在這里,才會接受這種處罰。”
高加斯伯爵硬著頭皮說:“遵從您的意志,殿下。”
贏黎顯得有些意興闌珊地對我說:“吉嘉,我們走吧!再留在這里,也不會有更好的結果……。”
“哦,好吧!”我答應了一聲,然后又對著房間里那兩位書記官問道:“書記官先生,那位孩子我們現在可以帶走了嗎?”
那兩位書記官終于開始明白過來,連忙向我說:“額,這個當然,魔法師閣下。”
于是就這樣,我和贏黎將空真和那個叫安吉洛的男孩子從警衛營辦事大廳里領出來,然后在警衛營門口租了一艘皮艇,向空真詢問到了她目前的住址,隨后便讓船夫將皮艇駛向那里。
在皮艇上,我向空真說明了一下我的近況,對于我目前是帝都皇家魔法學院的魔法生,空真并沒有太過吃驚,而是表現出理應如此的模樣,但是對于我居然娶了安琪博爾德皇室的公主,空真就顯得不是那么淡定了。
空真有些不可思議地望著坐在對面的贏黎,睜大了眼睛對我問道:“這么說你娶了格林帝國安琪博爾德皇室的贏黎公主殿下?”
我用手摸了摸鼻子,隨后點了點說:“大概就是這樣,其實那次婚禮我一共娶了兩個新娘,另外一位就是琪格。”
“你還娶了琪格?那卡特琳娜呢?”聽到琪格的消息,空真眼睛變得分外明亮,就算是遭受了這樣的逆境與挫折,聽到琪格的消息依然是有些興奮,隨后她又問到了卡特琳娜。
“這個說起來有些話長……總之,卡特琳娜最近這段時間一直跟在我身邊。”我對空真說。
那個叫安吉洛的男孩子坐在船上,好奇地望著我和贏黎,贏黎只是安靜的坐在船上,沒有參與到我和空真的話題之中來。
我問空真:“你在海音絲過得怎么樣?”
聽到我這樣問她,空真表情變得有些尷尬,隨即說:“我嗎?當初我跟著辛格和弗雷德來到海音絲,然后大家就決定暫時在這里安頓下來,弗雷德在這邊的一間制皮工坊找到了一份工作,而辛格也能在幾個裁縫店里找到一些裁縫的活兒,我也跟著辛格姐在裁縫店里幫傭,日子到還算是過得不錯。”
空真的臉上浮現出回憶之色。
我笑了笑,對空真說:“我以為你會和辛格姐一起嫁給弗雷德大叔。”
空真聽到我這樣說,也沒什么扭捏,只是慘淡一笑:“呵呵,其實我當初也這樣想過,那段時間,我們在海音絲城這邊的生活真是很不錯,不過弗雷德后來將史洛伊特城的家人也接到了海音絲城來,生活就變得亂糟糟的一團,每天都會為了一些雞毛蒜皮的瑣事吵吵吵吵吵的,我覺得他的那個家簡直就糟透了。”
聽她這么說,我不禁有些擔憂辛格姐現在的近況來。
空真嘆息了一下,說:“我覺得找個人生活一輩子,絕對不能像辛格那樣,給人家做小的,尤其是這種平民階層的工匠家庭,于是我便嫁給了一位皮貨商,她老婆死了,只給他留下了安吉洛,我記得第一次見到安吉洛的時候,他才只有那么大一丁點兒。”
說著,空真對著男孩子比劃了一下。
接著說:“那段時期,我的生活過得還算可以,后來他說要去奇巖城采購一批巨蜥皮革,便帶著一些商行里的員工,還雇了一支冒險團一起去了奇巖城,從海音絲港乘船趕往奇巖海港,就再也沒有回來。”
“那么那間商行呢?”我問道。
沒想到她的丈夫居然遭遇不幸,不過既然是位商人,應該有些家產的吧,于是我詢問道。
空真一五一十回答說:“他離開的時候借了一筆錢,債主們和那些跟他一起出去員工的家人們都跑來找我,我當時也是沒有辦法,便把商行賣掉了,他的房產也都賣掉了,湊了一些錢堵住了大窟窿,我帶著安吉洛搬了家。”
我和空真一直聊到了皮艇抵達她的家門口,這里是海音絲城的平民區,四周的那些建筑顯得有些老舊,看著斑駁的墻壁和周圍屋頂上牽扯的晾衣繩掛著一排排咸魚干,一群沒穿衣服的孩子從石階上跑過,我才意識到已經抵達空真的家了。
我從皮艇上站起來向空真說:“不請我去家里坐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