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路坦途  445 流感下的老人

類別: 都市 | 都市生活 | 醫路坦途 | 臧福生   作者:臧福生  書名:醫路坦途  更新時間:2020-12-02
 
如果說兒科的鬧騰還代表著孩子們的生機,那么呼吸科就徹底是憋悶的死氣。好多老頭老太太憋的臉如凍青了的茄子,嘴唇一個個的像是專門用的紫色口紅,眼神里看不到一點點活力。

明明瘦的如一根棍一樣,可胸腔又圓的像是一個桶,每吸一口氣都要費勁全身的力氣,這還是稍微平穩的,要是遇上一口痰忽然堵在氣管里,上,咳不出來,下,痰液黏在氣管口。

然后患者忽然好想被人捏住了脖子一樣,雙手劇烈的舞動,全身就如同一個蛆一樣,在床上劇烈扭動。眼珠子瞬間變的凸了出來,就好像馬上要掉出來一樣。

強烈的窒息感衍生出的瀕死感覺,絕對就如煉獄一樣,在呼吸科的老人,一天往往會經歷很多很多次這種酷刑,原本就沒多少的能量,差不多都耗費在一次次的掙扎中。

真的,憋悶的感受,絕對不是一般人能想象到的。

“張院!有好幾個患者明顯氣憋,已經有切管的指征了。”呼吸科的副主任看到張凡后,趕緊快步走了過來。

呼吸科,以前在茶素市醫院是個相當另類的科室,在護犢子的老居的帶領下,每天清晨晨會上雷打不動的哈式英語飄揚在科室里,好多患者都像是看西洋景一樣,趴在玻璃墻上,看著一群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如同念經一樣。

老居不光在當地各種關系熟絡,在首都的幾個專科呼吸醫院,也是相當有門路的,畢竟當年共同生死過,所以科室里面的醫生護士都圍著老居轉。

老居好名不好利,這就更讓科室團結的如同鐵板一塊一樣茶素市醫院最愛錢的醫生,張凡當初呼吸科的帶教老師,要是沒老居估計早砸了飯碗了。

這個科室缺點明顯但優點也明顯。在醫院里他們科室在核心期刊上發表論文的數量,在醫院中是最多的。而且,這個科室的醫生護士最是皮實耐操的。

心內科六十張床如果加床到了八十張,從主任到醫生,從護士長到護士全都唉聲嘆氣輪流著去院長那里訴苦。

可呼吸科六十張床加床到了一百張人家科室的醫生護士好像沒事的人一樣。科室帶有明顯的老居特色傲嬌中帶著一股子的堅韌不拔。

副主任塔吉克族,大家都叫她阿依古麗,這名字是縮寫的漢音,要是全都喊出來,反正長的不是一般。人家在醫務處留的簽字底板也是阿依古麗反正在市醫院包括護士在內有很多個阿依古麗不過一般大家都喊她阿主任,她絕對不會如老居一樣,會強調一下每一次都是微微一笑,點點頭,好像很是嬌羞的樣子。

雖然年過四十,但長的還很是漂亮的,看她年輕時候的照片,竟然和烏克蘭的那位女檢察官有點像。她和老居明顯性格不同,老居就像是個驕傲的孔雀。

而阿主任低調的如同一個小透明一樣,其實人家不管是英語口語,還是英語書寫,比老居的強多了,科室發表論文的功勞中,人家能占一大半,可就是沒老居那么護犢子,所以科室里面威望還是沒老居高。

聽到阿依古麗這么一說,張凡問道:“情況很不好嗎?”

“嗯,血氣分析都出現二型呼衰了,而且我們床旁呼吸機也不夠用了。”

“嚴重的轉入icu。”

“icu沒有床位了!”

這話一說,張凡也沒轍了,其他科室都能想點辦法加個床位什么的,反正過道里也是有暖氣的。可icu不行,icu就像是一個蘿卜一個坑,光加床是沒用的,最重要的是附屬的儀器你沒辦法加,因為沒多余的。

剛說沒幾句,護士就喊道,“李老頭不行了!”

張凡楞了一下,因為他不熟悉呼吸科的患者。而阿依古麗已經轉身開始跑了,張凡緊緊的跟上了阿依古麗的腳步。滿樓道的加床,跑都跑不利索。

一般的外科,很少有這種的叫法,幾床就是幾床,而內科,特別是擁有很多老年病號的科室,很多病號都和醫生護士熟悉的不能再熟了,每年都會按時來報道,如果今年沒有來,估計以后也就不會再來了。

所以,這種病號和醫生護士的關系很特殊,比如一個六十來歲的患者從開始泡醫院到七十來歲死亡,十幾年下來,走的時候,醫生護士雖然心已經硬如鋼鐵了,可還是不好受的。

往往幾個醫生湊到一起,會低落的聊幾句,我的誰誰誰走了,另外一個也會嘆著氣說,我的那個誰誰誰今年也沒來,估計……

阿主任迅速的跑到了病房中,病房里已經到了好幾個醫生。“怎么回事,早上不是做霧化了嗎!”一進門,阿依古麗一看就知道大概情況,問都不用多問。

老李頭,一個干瘦干瘦的患者,約莫有個六十多七十不到的年紀。這個時候,老頭的兩個腳不停的摩擦著床面,腳指甲劃在床單上發出嗤嗤嗤的撕扯聲,老頭的雙手一邊舞動一邊張開合攏,一會抬起,一會指甲摳向了自己的咽喉,好像要逆水的人要抓住個什么東西一樣。又好像想要把脖子挖個窟窿一樣。

患者身邊的老太太一臉的淚水,一邊抓著老頭的手,害怕老頭自己把自己撓壞了,一邊哆嗦的不知道說著些什么。

左右貼著枕頭扭動腦袋,真的就像是迪廳里抽嗨了的人,或者像是鬼上了身一樣。

阿依古麗一邊責問管床的醫生,一邊一把就把吸痰器搶了過來。管床的醫生是個年輕的女醫生,這時候緊張害怕的都快哭了。因為這段時間,醫生不夠,直接讓剛畢業進醫院的醫生當起了管床醫生,缺乏經驗的她,都不知道要干什么了。

帶著哭腔說道:“我昨晚就下霧化的醫囑了,可今天早上查房的時候,霧化就沒做。”

“靠邊!”阿依古麗罕見的發火了。管床的醫生,淚珠珠在眼眶里轉動心里委屈的卻一句話都解釋不出來。

張凡倒是什么都沒說,快步走了過去,伸手快速的抽掉了老頭的枕頭,然后把手墊在老頭的脖子下方,微微上抬,這個時候,老頭的姿勢就是如同大公雞早上打鳴之前,伸著脖子一樣。

老頭的雙手一邊抓著阿依古麗的胳膊,一邊抓著張凡的胳膊。大冬天穿的不少,可張凡都能感覺到到老頭的力量,因為肉都被抓疼了,估計愛美穿的少的阿依古麗疼的更厲害。

但,她們兩人紋絲不動。任憑老頭死命的抓著。阿依古麗拿著吸痰器,雙手一邊抵抗著老頭的搖動,一邊穩穩的沾了點水。然后微微抬頭看了一眼張凡。

赫嗤赫嗤聲中,貼近在老頭身邊的醫生們,能明顯聽到痰液就如同滾珠一樣,在老頭的器官中來回滾動,就是不出來。氣憋的聲音,聽的正常人都難受不已,恨不得讓人伸手塞進嘴里替他掏出來一樣。

一只手托著頸部,一只手強行捏開患者的下頜。人再瀕死狀態的時候,力氣很是兇猛,要是個女醫生估計能讓瘦老頭拉的搖來擺去的,不過張凡倒是站的很穩。

當張凡快速捏開老頭的嘴巴,阿依古麗飛快的把吸痰管穩穩的塞進了老頭的器官。

如果痰液會讓患者出現憋氣感,而吸痰管直接就會造成瞬間的窒息。吸痰器是個什么玩意呢,其實就是個小號的吸引器。再說通俗一點,其實就是個小號的吸塵器。

而吸引管,就是喝酸奶的哪個吸管,當然了這個吸管比較粗,大約比現在喝奶茶的吸管還要略粗一點,阿依古麗穩穩的插進老頭的器官后,瞬間開啟的吸力,呲溜溜的開始從器官中抽取痰液,這個聲音就和有些人喝完大多數酸奶后,還不放棄,非要吸掉里面站在管壁上的酸奶的聲音一模一樣,最多就是一個大,一個聲音小一點而已。

痰液,粘黃粘黃的,粘在吸痰管里,都走的不是很流暢。吸痰是相當難受的。

這個操作,不是插進去一動不動等著吸的,必須要拿著吸痰管的頭部,先淺后深,盡量一次能吸的量大一點,進進出出,一邊觀察著患者的表情,一邊試探著往器官深處插進去。

這些動作都是按秒計數的,不能慢,慢了會把老頭憋死。

也不能快,快了吸不出來痰液。不光要進進出出,深深淺淺,還要拿著軟管子在老頭的器官四周旋轉著尋找更多的痰液。

老頭原本憋氣的已經能手舞足蹈了,當吸痰管插進的時候,老頭突兀的眼珠子都如同要裂開一樣,血絲都是爆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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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感覺有多難受,其他不說,一般人喝水的時候不小心被嗆著了,這種感覺比喝水嗆了的感覺難受幾百倍。

窒息感,抽插感,肌肉強烈的排斥感,說實話,這玩意要不是治療的操作,絕對能當刑罰來用。

患者難受,醫生也不好受。

手里的軟軟的管子,不光要快速的進進出出,還要隨著患者扭動的腦袋活動,而且還必須尋找到站在痰液上的粘痰,說實話,太艱難了。一邊看著老頭要憋死,一邊著急的尋找痰液,而手里的勁道還要控制好,不然這軟管自就折疊在一起了。

真的,醫生和患者同時都是一身的汗,醫生的這種艱難,上了年紀的油膩中年男,絕對有體會,往往對方一個幽怨的眼神,絕對比打個耳光都難受。

“張院,不行,器官水腫了,插不進去。痰液只能吸咽喉淺部的,深一點的地方,根本進不去。”

阿依古麗試了好幾次,都進不去。

醫療上的操作都講究一個輕柔,而且還有次數。比如導尿,老頭前列腺腫了,導尿的時候,最多就三次,導不進去就不能導了,必須造瘺,因為人體的這個玩意它不是塑料,也不是橡膠,導的次數多了會水腫。

而吸痰其實也一樣,往往第一次如果進不去,后面就更難進了。

“切開包!”張凡對著呼吸科的護士長喊了一句,然后對著站在一邊已經驚慌失措的小醫生說道,快和家屬談病情去。

而老頭的老伴都不敢哭了,拿著電話哆哆嗦嗦的給孩子打電話:“大娃啊,快來啊,你爸爸不行了!”

說話中帶著一股子嗚咽。

估計是對方掛了電話,老太太一邊終于哭了出來,好像給孩子通報后,心里釋放了一點情緒一樣,一邊哭,一邊說,“昨天讓他做霧化,他嫌氣憋,晚上又偷偷的抽煙。

你就不能不抽煙嗎,你就不能聽聽醫生的話嗎,你走了,我可怎么辦啊。都怪我啊,我要是不給你煙,你也不會這樣。你千萬要堅持啊。”

老太太委屈的都顫抖起來了。

少年夫妻老來伴,好多老人伺候著倔老頭,在別人眼里好像覺得為這個老太太不甘心,可誰知道,老太太往往把這個老頭當一種寄托,或者當做任務一樣。

一旦老頭離世,大多數情況下,都是老太太的精神大踏步的后腿,不用多久,甚至都用不了幾年,老太太就不行了。

阿依古麗一聽,是自己錯怪了小醫生,不過錯怪了就錯怪,誰讓她不仔細查房呢,道歉是不可能的,下來不收拾她都已經不錯了。

辦公室里的醫生們能抽出手的,都來到了病房里,這種情況多個醫生,就多個幫手,一般情況,都不用其他人招呼,一旦聽到那個房間的患者不行了,需要搶救,醫生們都會自覺的過來幫忙。

這就是內科的團隊合作。

切開包第一時間就拿了過來。

李輝一看管床的女醫生哆哆嗦嗦的說不清楚,他立馬結果了談話記錄,對著老太太開始宣講。

老太太原本就緊張,現在都站不住了。

“能不能等等孩子,讓他見見孩子最后一面。嗚!嗚!嗚!”老太太估計也沒聽進去什么,就聽到可能會死亡。

李輝畢竟干了幾年了,一邊說一邊把筆塞進老太太的手里,隨便花了幾下,掉頭就走。

“切開同意簽字了。”一邊走一邊朝著病房里喊。

其實,切開已經在進行了。

護士們一邊拉著掛在房頂的簾子,一邊把周圍病床的患者往其他病房搬移。

隔壁床的另外一個老頭,臉都被嚇青了,太嚇人了。在他的眼里,這幫醫生就如同殺豬一樣,摁著患者就往器官里插管子。

就在他心悸的時候,他得老婆說了一句,“看你還抽煙不抽煙了,昨天晚上你和那個老頭一起抽的煙。”

一句話,嚇的老頭都哆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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