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億?”
“7天。co”
季銘把大拇指、食指和中指撮在一起,比了個七——簡直不像個21歲的大明星,而且愛麗絲·洛瓦赫也是完全看不懂這是個啥意思,只能根據季銘的話,猜出來這代表數字7。
“多少歐元?”
“4億左右。”
這個沖擊就很大了,4億歐元對于意大利人來說,那是非常非常可怕的一個票房數字。至少愛麗絲進入到電影行業以來,從未想過自己的電影有一天會拿到這樣的票房數字——當然,票房也不是她的追求。
“所以你又獲得了一個巨大的成功?”
“又一個,是的。”
翻譯小哥差點兒沒有控制住自己的表情,沒想到季銘這么臭美,是,知道你牛嗶,知道你總是成功,但能不能克制一點,啊,在外國友人面前,能不能收斂一下那股霸道總裁的土味兒啊?
今天是季銘包場看《流浪地球》,請工作室員工、喜田的員工,當然還有家屬們,一起來看電影,算是感謝大家在這部電影前后的辛苦工作。愛麗絲和她的團隊,也受邀來看電影,當初她還是看過最后的一點后制,現在成品出來,看看也挺有意思的。
燈光暗下,季銘和愛麗絲毗鄰而坐。
“這就是龍標,你聽說過么?”季銘挺放松的,這也并不是一部需要全情投入地電影,尤其對他們這些創作人來說,說說話,看看戲,挺好。
“是的,從我回到中國,聽到過好幾次這個詞了,它代表著通過你們電影管理部門的審核,對么?”愛麗絲擠擠眼睛:“比你們的電影還要出名的審核。”
“哈哈哈。”
還真是,很多老外知道中國有這種制度,卻不一定看過中國電影。
當電影進入劇情。
新聞似的開頭,各種災難,各種報導,太陽即將膨脹到吞噬地球,地球人類聯合成立了地球政府,以應對這場災難。
“你們真的相信面對那一天,大家會那么容易地聯合起來?”
“為什么不?我們很相信團結的力量,也相信在面臨困難時,大家都會愿意放棄一些自己的利益——一方有難,八方支援。”
愛麗絲笑了好一會兒,然后就看見季銘出場了。
逼仄的地下城房間,擁擠的機械,以及一個一個粗糲的航模,上面落著灰塵——但他以前一定經常摩挲這些東西,因為表面已經被磨光了,“china”的英文字跡,已經模糊不清。
這些模型,對他一定具有重要的意義,愛麗絲想。
隨著鏡頭移動,一張印刷精美但有些破損泛黃的太陽系地圖貼在墻壁上。鏡頭靠近,給了木星一個特寫,在木屑的旁邊,有兩個稚嫩的中文字跡:木星。上面被打了橫杠,而在其它的行星邊上,也用更為工整的字跡寫上了名字。
木星是小時候寫的,而其它的,則是長大之后寫的。
作為導演,愛麗絲當輕易地就能夠猜測到這里面有深刻的意涵,被磨光的、現在已經落灰的航模,被打了斜杠的、幼稚的木星字體……這是一個孩子的成長映照。
哇哦。
愛麗絲小小的,跟女流氓一樣的,呼了一聲。
一面鏡子出現了,然后是寸頭、皺眉的劉啟出現在鏡子里,他微微抬頭,擰了擰腦袋,將工包抓了過來,往里頭迅速地塞各種工具,只有小小的柵欄窗戶里頭,透進來昏黃的光,劉啟的側影,粗糲又帶著少年的性感。
季銘笑了一下。
這里其實做了不少微小的調整,他也參與其中,因為劉啟當初那么小,而且劉培強離開的時候他未必有那么深刻的記憶,然后就是十七年后了,這兩人之間如果不進行一些情感上的鋪墊,是不太能夠撐得起后來的父子戲的——你想想,你一個人留守十七年,你老子只有電話回來,能有多少感情?
所以才有航模、木星等等這些安排,表明在劉啟整個成長過程中,都有劉培強的強烈參與——也清晰地表達出,他從對父親的眷戀想念,一直到后來的逆反和冷漠,這一整個心路歷程,對于盡可能少占用篇幅來豐滿劉啟的形象,是有幫忙的。一般的觀眾看,可能并不會去分析這些,但潛移默化的,會提供說服力。
接著是一段緊湊的地下城戲,展現一下末日時代的生活圖景——原本子里頭,劉啟從一哥那里騙到兩身衣服之后,是被朵朵一句“你不是不回來了”給賣了,這太愚蠢了。朵朵在電影里是作為未來一代的一個代表形象出現,未來一代在末日里成長,受到的教育顯然將服從和生存放在頭一位的。
朵朵也并不再是一個學渣,她是個務實派的學霸,對于“希望,是我們這個時代,如鉆石一般珍貴的東西“那種類型的學霸不屑一顧,而是希望探索這個時代的環境,然后想要研究出更好的生存方式,乃至更為科學的流浪地球計劃。
因為她從來沒有上去看看世界,希望能夠將理論和實際聯系一下,才會愿意被劉啟帶上去——這不等于她認同劉啟不回來,所以她留下了一個便利貼,讓同學明天上學前交給姥爺——但被意外地提早發現。
劉啟帶著韓朵朵在地下城來了一次橫沖直撞,展示了地下城一個面的圖景推演。
情節還是很流暢的。
等劉啟上了地面,電梯門打開之后,這里估計是特效花費相當大的一部分,因為它承擔著第一次向觀眾展示這個時代的使命——在一片黑山白水的荒涼世界里,風雪如幕,巨大的挖礦磕頭機、綿綿不息的大老粗黑運輸車。
鏡頭飛掠,荒涼蔓延,冰封的城市,驚人的大裂谷,斷裂的巨橋……一座又一座巨型發動機,然后是龐大十倍的行星發動機,壯觀,重工美學的力量感、沖擊感十足。接著鏡頭上拉,密密麻麻的發動機,噴射著藍色的火焰,預告片里最受贊譽的萬機齊發的名場面出現……
科幻大片!
好多人都瞪大眼睛,心旌搖曳——突然明白過來,為什么這是一部被稱之為“打開了中國科幻類型片的大門”的經典之作,僅僅憑借這些鏡頭和對世界的推演塑造,就已經值得一看。
愛麗絲也輕輕點頭。
劉啟偷了車,開始跌跌撞撞的上路。
“京城第三區交通委提醒您:道路千萬條,安全第一條;行車不規范,親人兩行淚。”
哈哈哈。
季銘當初看原本子這個地方,就笑的不行。是個特別大的亮點,《流浪地球》有一些喜劇元素,它絕對不是一個沉重的悲情故事,而是大家樂觀地應對挑戰,拯救地球。
包括在監獄里的戲份,也是如此。
姥爺一個“90后”的歌單放出來了,海草海草,也是蠻搞笑的。
變故出現,配樂非常牛,好像一道驚雷打下來,劈裂了這個世界,巨大的震動,讓他們從監獄跑了出來——然后就是被征用,開始踏上不情不愿拯救世界的道路。
在滬上,一直較為沉默沉默的朵朵,在姥爺去世,她從樓里逃出來的時候,看到了那冰川里凍著的無數尸體——她想起當年老韓說過的,不斷有人在水里,將她托向老韓的沖鋒舟,她才得以在最后時刻進入地下城。
拯救這個世界的,或許不是什么新的方法,而是大家的信念,對下一代,對未來的信念。
她展現了末日后一代人類的勇氣,并成為劉啟態度轉變的第一個契機——他已經開始專心投入到救援行星發動機。
失敗了。
moss講出了實情——領航員號才是流浪地球的“地球”,地球本身,早已經不具希望。
這是劉啟第二層轉變的契機。
是的,地球被放棄了。
他也被放棄了。
所有當初的眷戀、思念,恨意……都隨著天人永隔,而淡去。
當木星遮蔽了整個地球的天空,劉啟背身站在那里的時候,是季銘在這部片子里相當頂尖的一次表演了,因為確實空間有限,得為商業啊,特效不夠,劇情來湊,那肯定不行。
這是一段沒有對手戲的表演,盡管有閃回,有內心os,但呈現出出來的,都是劉啟不斷變化的表情——甚至連形體都被放棄了,在這么一個特效大背景下,鏡頭盯住了劉啟的臉,背景極大,人臉極小,還是拍出了一點史詩感的。
“他終于成了英雄。”愛麗絲一腔感慨地輕聲說道。
季銘點點頭。
然后是快速的搶救,群戲的展開,每個人都竭盡全力,畏縮的科學家,偉大的救援隊,尤其朵朵展現了她的堅毅不拔——是的,下一回流浪地球遇到的危機,可能就將由新一代的地球人來克服了。
相信朵朵展現出來的意志品質,足以應對任何挑戰。
片子到這里,節奏迅速加快,一掃中間段略顯“紀錄片”感覺的緩慢,最后半個小時簡直像是上演了一場科幻動作救援大片的菁華部分。
寥寥兩句父子交流。
宇宙里微小又偉大的一次爆炸。
地球得救了。
在保護罩里翻騰的劉啟,仰面天空,合眼,倔強男孩在整部片里唯一一次落淚。
黑幕落下,若干年之后。
字幕升起,沉默的影院開始有掌聲,就像多米諾骨牌一樣,噼里啪啦,把所有觀眾從電影的情緒里帶回現實,掌聲于是激烈、綿長,涌動著激昂。
季銘深吸一口氣,笑著看了一眼愛麗絲,然后轉向后面的觀眾們。
大家也在看他,不論能不能看得見,都知道他坐在那里。
季銘站起來,收割了一把如潮的掌聲。
“季銘包場請公司工作人員看《流浪地球》。”
“《流浪地球》力破30億,季銘包場看電影慶功。”
現在《流浪地球》才是真頂流啊,人人都要來蹭一下,蹭到了那就是關注度、點擊。每一部現象級的大片,都是所有從業者的狂歡,《流浪地球》毫無疑問已經是現象級的一部分。
而上映到第九天,洪流一般的好評漸漸溫和,一些負面評價也浮出水面,豆瓣分數降至8.2,各種評論也相當尖銳。
其中有一條,不能說得到非常多人的認同,但確實有一部分人很認可。
“弱化女性。”
“這個電影里,稱得上主要角色女性,只有兩個,一個是一直跟在劉啟身邊,給他當了一回啟發者的韓朵朵,另一個是救援隊的周倩。周倩的人設中規中矩,放在隊伍里頭,更像是為了好看一點。而韓朵朵這么一個重要的角色,幾乎沒有展現出女性在這一巨大挑戰中的貢獻和定位——當然,所有的主創也幾乎都是男性,這樣的情況并不意外。但都說《流浪地球》是國產科幻的一座里程碑,那么至少這座里程碑是帶著瑕疵的。”
趙津麥在滬上的一次路演上,被問到這個問題,回答的卻是季銘,他以劇本參與者的身份回答的:
“麥子在這個戲的存在,并不是作為一個女性,而是作為一個末日后第一代人的代表,她的表現,其實更多是一扇門,是一個下集預告。就是說我們在應對當下木星難題的時候,也在映照以后,在這個偉大而漫長的流浪計劃里,一定會遇到新的問題,那個時候,末日前的一代可能都不在了,世界要交到韓朵朵代表的新一代人手上。
所以對她的塑造,其實是展現一個新世界人類的模樣,以及希望。
至于說女性角色的存在感,或許確實是一個電影人需要去考慮的問題吧,我們也希望如果有后續,能夠做得更好一點。”
趙津麥也說自己并不覺得被弱化,不同的角色承擔著不同的意義,不能單純說女性角色就要展現女性存在感,還是要服務于整個故事的內涵。
回應這種問題,劇組多方好好商量了一下,最后也只能說是指東打西——把角色的實際意義說清楚,具體到女性這個問題,就只能含糊一點了,講不清的,只能做。
巨大的好評和眾多的爭議,它們的博弈維持著電影的熱度。
同時,有兩個點,突然在不同范圍內嗖嗖嗖地爆炸。
一個lofter的“莫強求”cp——季銘知道的時候,簡直嚇壞了。他有好幾組cp,跟初晴的正宮cp,還有邪道上的既然cp,擁躉也不少,但不管男那女女吧,至少還都是人。
這是他頭一會看到竟然讓劉培強跟moss一個人工智能搞cp,還搞得這么火熱。
喪心病狂。
這么一比,他自己的水仙cp,都不算什么了。
雖然相比來說,季銘水仙的熱度是高得多——劉啟在地下城房間里頭那一部分,觸動了好多人的嗨點,感覺欲的不得了。
檢驗帥哥的唯一標準——特級寸頭一顆。
那臉,就不說了。
工裝制服。
臉部側影、喉結,手臂,逼仄的坊間,散落的機械零件,暈黃的暗光,還有當初海報上驚鴻一瞥的“青筋”,簡直沒一點都是荷爾蒙發射器,大家也是在《流浪地球》給他找cp找了半天,都沒找到合適的,連劉培強都有個人工智能,劉啟就沒有,麥克太沙雕了,光潔老師的王磊顏值不行。
最后某一個大手靈機一動,開水仙啊。
啥叫水仙,自己跟自己——大火的《遇仙降》,和大火的《流浪地球》,奔赴前線拯救世界的型男,和留守如畫鄉村的詩人,那個反差,再來幾個粉絲會上的鏡頭插進去,媽耶,啥都有了,b站差點都通不過審核。
《遇仙降》同樣作為現象級的電影,絕對是有熱度的。但是跟《流浪地球》的對接模式,實在是讓季銘深感復雜,被問到的時候,也是一臉懵逼。
但不管怎么樣,持續的話題,持續的關注,才是《流浪地球》票房節節升高的保證。
當它破開50億關口,并且宣布密鑰將延期一個月之后,《戰狼2》的紀錄已經成為一個現實目標。
“二哈和小破球巍然聳立在影史票房排行榜上,希望它們能夠激勵到更多的國產作品,早一日將票房前十,都填上國產電影的名字。”——“電影票房君”。
“談,談什么?”
季銘看著王欣——都不知道為什么會是王欣,當初《桃花扇》選角,兩人不能算是愉快。所以也不知道為啥他會應下這個差事。
“張教授也只是做學術探討,并沒有針對你個人的意思嘛,你這一次兩次的,而且還有那么多粉絲,給人家也帶來了很多困擾。你畢竟還沒有畢業,還是我們中戲的學生,人家說中戲學生一點尊師重道的品質都沒有,也不好。《流浪地球》現在已經票房大捷了,你也沒有必要錙銖必較了嘛。”
季銘眨眨眼,他這兩天心情其實不太好,票房賺了錢的喜悅已經過去了,然后本來打算安排和初晴的假期——但是愛麗絲明確跟他說,他的舞蹈功底不符合要求,沒有時間出去玩兒,必須再做一些針對性的加強,至少把電影里要展現出來的再提高提高,或者是怎么展現的更好,這些技巧性的東西,加強一下。
他得去補課!
現在還得聽這些屁話。
“王老師,我聽您的意思是,我還得去跟她陪幾句好話?道個歉,說我的粉絲驚擾到她了,她作為一個剛正不阿的鐵脊梁學者,蒙受這一無妄之災,都是我的罪過?請她老人家原諒一下,甭跟我年輕人一般見識?”
是頭豬都聽得出來里頭的諷刺意味。
“我——”
“您不必多說了,您既然喜歡帶話兒,那我也托您帶一句給那位張教授:我認為寧可讓學界集體失聲,也不應該讓她張教授出來放屁!她要是放了屁,那就是學界淪喪,道德不存,禮崩樂壞,文明災難!”
季銘此時的鋒芒是極其罕見的,帶著《流浪地球》大勝的滾滾大勢在身,怒起來,非常有壓迫感。
“還有王老師啊,郝院長、陳鋼主任、我們陳老師,都沒說我不尊師重道,您一位不相干的中戲教職工,是不是說話的時候,需要檢點一下?”
我是中戲的學生沒錯,但你要認為你頂著一個中戲老師的名頭,拿個尊師重道的帽子扣過來,就可以想干什么干什么。那真是,請您圓潤地去往遠一點的地方吧,簡稱——滾遠點。
王欣腮幫子鼓啊鼓啊,他真沒想到季銘敢說這些——要是外頭傳出去,季銘跟老師撂話,那就太難聽了。
但人家連師大的教授都直接轟,到時候究竟是認為中戲老師也良莠不齊的多,還是罵季銘飄了的人多呢?他王欣還能在中戲混么?
“那我先走一步,您去哪兒檢點,就隨意,好吧。”
這番談話之后,也不知道王欣帶沒帶過去,但張教授因學術不端被舉報,被剝奪教授職稱,被辭職的消息,接連傳來……
“夢想成真!”——楊如意許愿張教授頭鐵到票房大勝之后,再臭掉的夢想,成了。
“還愿任務:遵守學術誠信,致力學術研究,發一篇有影響力的論文吧。”
真是艸了。
還不如沒許這個愿呢。
“怎么了?”
今天就楊如意一個人帶著他過來拜訪中國歌劇舞劇院的山茺老師——一位真正的舞蹈巨頭,楊如意也是繞了好幾輪地方,才找到的這位,得客客氣氣的,人不管你是多大的明星。
“張教授臭掉了,傷心呢。”
“……”信你個。
“別貓哭耗子了,也是倒霉,自己不干凈還不縮著點,這么多人盯著她,能不被發現么?真是天真。”楊如意把車停好:“山老師還是比較溫柔的,我之前拜訪過一次,看著是挺好相處的,反正你應付這些也很熟練的,具體怎么安排,到時候再來調行程。”
季銘點點頭,深吸一口氣——練舞啊,不管練了多久,始終都是痛苦的回憶。
進到辦公室的時候,今年50歲的山老師看著不過三十幾歲,身邊站了一位更年輕一點的,但一身氣質一看就是舞蹈行家。
唐詩意。
“山老師好,唐老師好。”
唐詩意掩嘴一笑,帶著山老師也都笑出來了:“季銘啊,別客氣別客氣,我工作太多,咱們今天好好聊一下,然后讓小唐幫我指導你一下,可以吧?”
“當然當然,能受唐首席指導,萬分榮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