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裳上的灰塵彈去簡單,但是最后楊開雄拳風激蕩出的褶皺,就不是王安風短時間可以撫平了。
方才他也就是因為這個小事情有些著急,所以情急之下,方才運起內力,暗暗出手警告。
雖然說算是有些違背了姜先生的教導,可是,這畢竟是新作的衣裳啊……
自他六歲之后,再無一人給他縫制新衣。
少年面上滿是心疼。
“王兄……”
秦飛數人踏步過來,王安風輕呼口氣,放下衣擺,抬眸時候,那絲微不可察的軟弱斂去,在外人眼中,依舊是那眉目干凈,神態溫和的儒家少年,沖來人點了點頭,笑道:
“秦兄,秋姑娘……”
秋若水回禮,遲疑一下,第一次和王安風開口道:
“王公子……楊開雄是本地將門之后,雖非嫡傳,也畢竟天賦非常。”
“再來他畢竟年紀要大些,勝敗事,將來也未可知。”
王安風微怔,看向那清冷女子,面上浮現笑意,道:
“嗯,我不放在心上。”
女子頷首,偏開目光不再看他,秦飛則是看著王安風,眼眸越發明亮。
他家傳淵源,眼力極強,那叫做楊開雄的功夫至多和他持平。
而他尚未修行絕學,自認遜于王安風不止一籌。
旁人只是知道楊開雄如何了得,卻不認得真高手,他只看王安風方才出手,便知道他絕不曾用了超過六分力,否則難以如此舉重若輕,若真要交手,以他那恐怖的輕功周旋,配合能勒暈黑熊的鎖鏈鞭法遠攻,楊開雄決計撐不過十個回合便會慘敗。
何況,還有劍術。
秦飛此時想起那兩道凌厲的目光依舊心有余悸,要說王安風不通劍術,他第一個不答應。
此時人群散去,那秀麗的縣尊夫人也走了過來,先是向著王安風福了一禮,方才笑道:
“當日城中一別,卻不想還能在這里遇見王公子……”
“公子氣度,還是一如昨日過人。”
王安風笑了下,道:
“夫人則不然,更甚往昔三分。”
女子微怔,隨即便輕笑出聲,王安風看著走過來的小女孩,見她手里拿著那玉佩,俯身笑道:
“拿到東西了,可喜歡?”
小姑娘點了點頭。
女子身側一位繃著張臉的男子本欲要開口,可少年卻直接彎下腰和小姑娘輕聲說話,根本沒有注意到他,讓后者神色一滯,胸有怒氣卻又發作不得,憋屈的模樣引得旁邊女子失笑,更讓那男子有兩分咬牙切齒。
“這……這成何體統!”
重重咳嗽一聲,卻無人回頭看他,只顧著看那那粉雕玉琢般的小女孩,面色便是一黑。
前面王安風俯身撫摸著小女孩的黑發,旁邊神態清冷的秋若水見她可愛,忍不住問道:
“王公子……這小姑娘叫什么?”
少年笑笑,道:
“張聽云。”
那邊的秦霄笑道:“這名字可真不好聽,就像是個小道士一樣。”
秦飛微微皺眉,抬手在弟弟頭上一敲,道:
“吟風弄月,眠雪聽云,如何不好?”
“讀的書都忘了?”
秦霄吐了下舌頭,不再言語,身后的中年男子臉色薄怒和得意交錯,抬起手又重重咳嗽了兩聲,方才將幾人目光吸引過來,視線之中頗有好奇,旁邊縣尊夫人抬手指著那面色威嚴的男子,有兩分憋笑道:
“尚不曾介紹。”
“這是外子,暫任進賢縣知縣一職。”
知縣官品級不高,卻掌管一地民政,并兼兵馬都監,兼管軍事,與尋常百姓離得極近,往往是儒法兩脈弟子擔任,畢竟乃是武道盛世,能做一地父母官者,非但才學過人,一身武道修為也要起碼入品,堪稱文武全才。
是以無論王安風,還是秦飛,都在詫異之后,起身抱拳見禮。
不獨為其身份,更為其武功才學。
男子面色稍微好看了些,但是看著自己的女兒拉著另一個男人的衣擺,復又有種拔劍的沖動,旁邊清麗女子卻如松了口氣般,朝王安風笑道:
“今日我和外子要去觀中聽道長說法,本來頗為擔心云兒。”
“公子曾經救過云兒,她也和你親昵,便托公子陪云兒玩耍片刻如何?”
旁邊張縣尊面色一黑,便要開口,可妻子拉著自己的手突然用力,溫柔地側身看了自己一眼,登時后脊骨一涼,吶吶難言。
王安風收回目光,輕輕頷首,道:
“這自然不成問題。”
縣尊夫人抿嘴輕笑,道:“王嬤嬤,云中觀里頭也不會出什么事,便委托您來跟著云兒了,若倦了,便帶回客棧休息便好。”
聲音落下,身后便走出了個手持蛇頭杖的老嫗,眉目慈和,拱手應道:
“遵夫人令……”
復又抬頭看著張縣尊,笑道:
“少爺,我看著這幾個娃娃都很好,你用不著擔心,再說有老身在此,也足夠打發那些不長眼睛的貨色。”
“尾牙祭一年一度,正可以和各縣同僚相聚。”
“莫要遲了……”
張縣尊面色有些猶豫,這位老嫗是他族中高手,也是因為之前張聽云險些出了差池,方才主動跟家中討要,名為下仆,實則為長輩,不曾闖蕩江湖,但是一身內力精純,已然是八品上的武者。
難敵江湖豪客,世家嫡傳,但是尋常宵小也難能討得了好。
她都發話了,再加上王安風看模樣也確實不是什么奸佞之徒,而尾牙祭中各地官員齊聚,于官場之上,堪稱不可缺席之事。
男子左右思量片刻,只得嘆道:
“那就得麻煩嬤嬤了……”
頓了頓,又看了一眼王安風,暗暗咬牙道:
“千萬,小心。”
老嫗頷首笑道:
“去罷少爺,老身活了這么久,什么事情沒有見過?”
張縣尊點點頭,然后頗有兩份期冀地看向張聽云,道:
“云兒,那爹爹先走了……”
“你有沒有什么想要的東西,等會兒爹爹給你買?玉佩?還是糖糕?”
聲音溫柔寵溺,和方才威嚴截然相反,可那小女孩只是牽著王安風的衣擺,低頭不知在想些什么,聞言抬頭看了一眼張縣尊,點點頭,便沒了反應,繼續低頭揉弄著王安風衣擺,張縣尊面色微白,恍如落榜書生般失了魂魄,幾乎是被自己妻子拉著離去。
秦飛看著那頻頻回首的中年男子,沉默了下,道:
“這位張縣尊……”
“真是一位妙人。”
說著抬頭看向王安風,神色頗有鄭重,道:
“不過,既然觀中之會要開始了,我等也得先去一處地方。”
王安風微怔,問道:
“我們也要去方才張縣尊所說的云中觀?”
“不,只是一處尋常柳岸而已。”
“去哪里做什么?”
“找一個道士。”
始終神色冷清的秋若水神色微變,面上閃過諸多情緒,道:
“……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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