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封和薛琴霜來尋王安風,是擔心倪夫子的事情會對他有什么很糟糕的影響,但是卻意外地發現,少年的心境似乎比他們兩個都要更看得開一些,雙目清明,神態平和,不像是思維走向偏激的跡象,心中微松口氣的時候,也頗有意外。
尤其是薛琴霜,她經逢此事,雖是以自身意志將雜念正面斬碎,但是她也自知,自己和倪夫子的關系,不過是相熟而已。
而王安風和倪天行幾乎算是忘年交。
同一件事,對于兩人的沖擊幾乎天地之別,設身處地,只靠自己也不一定能夠抗的過去,因而將之前的顧慮全部拋開,主動來尋他,希望能夠幫上些忙。
卻不想他竟是已經看開。
而且,看身上氣機,應當已經突破了九品。
少女褐瞳之中浮現出明艷的神采來。
果然是個好對手!
三人同行,至風字樓之后分別,一路上百里封似乎已經恢復了原本的性格,依舊高聲談笑,問起最近經歷的時候,這位兵家少年撓了撓頭,只說是之前喝了他一個月美酒,教他怎么把木質陌刀弄得跟真的一樣的那個老乞丐把他灌得死醉死醉,然后吹了一頓牛,心里堵著的事情就好受了許多。
“然后,我就過來看看安風你,實在不行,咱們也去好好醉上一場。”
百里封撓了撓頭,笑容燦爛,一如往常。
只是他背后背著的已經不再是那把木質陌刀,原本的陌刀在斬擊倪天行的時候,被反震碎裂,此時少年背負著的是一柄嶄新的陌刀。
刃長三尺,寒光凌冽,兵道鋒芒森銳之氣幾乎撲面而來。
這是真貨。
王安風心中升起明悟,但是目光卻落在了好友的身側,那邊一把破碎的陌刀,如同短棍一樣緊緊地系在腰間。
“既然安風你沒事,我也就去校場了……可不能讓夫子等。”
似乎想起了什么難以面對的事情,百里封嘴角微微抽搐了下,朝著王安風兩人打了個招呼,轉身離去,身后背負著沉重陌刀,他的腳步有些緩慢,但是每一步都走得極穩,每一步,脊背都挺地筆直。
之前震裂的虎口纏上了一圈圈白布,握拳,布上染血,行走之間掃過原本斷裂的木刀。
薛琴霜看著遠去的百里封,輕聲道:
“看來這件事情,成長的并不止你我。”
王安風沉默了下,道:
“我想,百里他寧愿一輩子都只背著那把木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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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鋒宜情離開了扶風學宮。
沒有一絲征兆,也不曾和相識的學子道別,就如同他來的時候一樣,沒有半分痕跡地安靜離去,似乎也沒有留下什么影響。
唯獨法家嚴令在偶遇的時候,還和王安風抱怨了兩句:
“馬上便要傳他更深的道理,怎么就走了?”
“而且離開也沒有打聲招呼,實在是過分,王兄你若是要離開,千萬招呼一聲曉得不。”
然后就被身旁那氣得面龐發黑的嬌俏少女踹了一腳,逼著向王安風道歉,然后揪著耳朵拖走,被拖走的時候,還兀自在振振有詞,堅持表明自己的立場。
彼時少年正坐在竹林青石之上,手捧著一本典籍翻閱,見狀看的目瞪口呆,輕輕敲了下自己額頭,雙目中滿是不解。
嚴令說的……沒問題啊……
這件事情只是在學宮內部掀起一絲絲漣漪,將鋒宜情來學宮也不過月余,交游不廣。
但是緊接著,便有一個消息轟傳天下。
忘仙意難平已被捕獲。
后趁隙遁逃,被無心斬落懸崖。
天京·刑部
面色威嚴的老者坐在上首,堂下垂首站著一名黑衣男子,面容白凈柔和,一雙眸子微闔,如藏鋒入鞘的戰刀,老人翻動了下桌子上的那些卷宗,上面一頁上記錄著,城中縣尊有罪,查探之時,忘仙意難平逃竄,后被追上,擊落懸崖,人證物證詳實。
老者微微皺眉,略略感覺不對勁,但是注意力很快就被其他關于貪官污吏的線索吸引。
一邊看,一邊微微頷首,隨意道:
“這一趟幸苦了,你自去吧。”
無心微微頷首,如同幽靈般轉身離去,踏出了這威嚴的大門,陽光灑在他白凈的面龐上,微有暖意。
而在刑部大堂之中,老者則是翻動著無心處理的案件,名捕以狴犴金令雖然可以當場決斷處理一定品級的官員,但是涉及到流刑之上,仍需要刑部復核,繼而由大理寺執行。
視線掠過記載著忘仙意難平的案件上,本欲直接掀過,卻又想到了一件事情,動作微微一頓,繼而拈起狼毫細筆,蘸了朱砂墨,寫下了一行小字,筆觸蒼勁。
仔細思考之后,蓋上了自己的印章。
第二日,這加急的命令便以異獸金羽雕,傳遍了天下七十二郡。
各地開始張貼榜文,大肆宣傳意難平已經伏法之事,言辭毫不客氣,百姓頗為不滿,官府暗中推動這個消息流通,終有人破口大罵,甚至于有許多文人借此寫文章諷刺朝政,聲威漸高,超過了原本應該有的程度,一時間甚至于壓過了十數日前,倪天行一案。
扶風郡·郡城
大將軍府。
宇文則隨手將手中榜文扔在地上,冷笑一聲,道:
“又是京城清黨那幫筆桿子常用的手段。”
“一個只是殺了些該死的雜碎,一個是當城屠門而出,身后能拽出一堆爛到根子里的貨色,孰輕孰重拎不清嗎?”
“竟然打算如此輕易蓋過去?”
“哼,定要參他們一本!”
冷哼一聲,宇文則起身,七十二國柱各自鎮壓一地,大將軍府豪奢難言,但是他卻不愛享受,縱然在家,也常穿一件黑紅色的戰鎧,踏步起身,戰靴毫不客氣一腳踩在那榜文上,走了過去之后,似乎覺得不解氣,轉身走了幾步,復又踩在榜單上,狠狠碾了幾下,冷笑道:
“何不早死耶?何不早死!”
“老賊!”
突然察覺氣機變化,宇文則面上神色迅速收斂,輕咳一聲,恢復成了原本漠然威嚴的模樣,起身朝前邁出一步,負手而立,將被他踩得皺皺巴巴的榜文擋在身后,正在此時,一道身影剛好從外面而來,急急行至他身前,半跪行禮,宇文則微微頷首,神色威嚴而沉著,不茍言笑,緩聲道:
“讓你安排人手去保護那三個學子,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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