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相較于輕功或是騎乘快馬,速度自然要慢上許多,尤其是還有川連這樣一位病人在的情況下。
即便夢月雪很早就已經自那小鎮當中出發,可是過了兩個時辰,也不過走了三成不到的路。
少女抬眸看了看天色,自心中計算,覺得今日就算能夠到了西定州城,也恐怕已經天色頗晚,很難找得到客棧。
藥館恐怕也已經關門了。
雖然說王安風建議他們去風字樓中查閱典籍,但是少女并沒有因此而放棄其他的努力。她依舊希望能夠在西定州城的藥館中看看,或許能夠找得到對師兄有用的藥物。
嘆息一聲,緩緩收回目光,夢月雪的視線無意從不遠處一處亭臺掠過,神色驟然凝固。
右手抬起,下意識握在了腰間劍柄之上,拇指抵在劍格上,只稍微用力,便已經吐出了一寸劍身。
少女的雙目緊緊看著那一處亭臺。
這左右本是一片柳林,每到春日到來之時,柳枝輕揚漫卷,綿延數里不絕,是一番難得的美景。
附近莊子里的富戶出錢修了個小涼亭,一來供來人賞景賦詩,二來,在景色并不如何好的時候,也給行路人一個歇腳之處。
可此時,涼亭周圍,則是立著十來匹高頭大馬。
每一匹馬,皆是通體墨色,威武不凡,其上跨坐著面目冷肅的高大漢子,雖然面目不一,卻都宛如是從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氣質冷銳而肅殺,雙目微闔,閉目養神,左手拉韁,右手撫在腰間戰刀刀柄之上。
那刀竟是無鞘。
夢月雪抿了抿唇。
她自小出身于江湖大派當中,靈丹妙藥,從來都沒有斷絕過,也是在入了江湖之后,歷經無數危險廝殺,方才逼迫潛力,突破至八品的內功功體。
若是尋常的城池當中,她幾乎已經是最強的那一批人。
可前方那涼亭里的每一個人,武功竟然都不比她差,而其身軀之上縈繞著的冷澈殺氣,更遠遠不是她所能比擬。
少女下意識地拉緊了馬韁。
拉著馬車的本不過是尋常駑馬,發現了那十來條大漢,本就不愿向前,此時更是順勢停下腳步。
夢月雪抿了抿唇,心中已經恢復了鎮定,看到那些大漢似乎似乎在等著誰,并未注意到自己,當下也未曾表現出絲毫的異樣,抬手拉了下馬韁,兩年奔波,她駕馬的能力已經頗為不錯。
馬車只是發出了細微的聲響,便在大道上轉了個反向,準備就此直接調轉方向,前往扶風城中。
可似乎正是這一細微的聲音的作用。
那十來名武者當中,為首之人微闔的雙眸猛地睜開,仿佛平地里閃過了一道霹靂,夢月雪的心臟霎時一緊,再顧不得掩飾,揚起馬鞭,清喝一聲。
“駕!”
鞭子之上蘊含了一絲內力,重重抽在了駑馬身上。
那馬受驚之下,嘶鳴出聲,直接朝著前方疾奔而去,速度頗快,一時竟是不在尋常好馬之下。
車轅之上,夢月雪雙唇緊緊抿住,面色略有發白,她知道自己此時的行為多少有些莽撞,可她這兩年間行走江湖,已經見識過許多。
先前那些和她交過手的江湖武者,遠不是涼亭處那些大漢的對手。
若是雙方交手,恐怕用不了一炷香的時間,后者就足以將那些江湖漢子殺個干干凈凈,自身則毫發無損。
她帶著川連,沒有辦法冒險。
本來打算悄悄離開,可誰能想到,那些武者竟然直接朝著自己這邊撲殺過來。
少女抿了抿唇,手中長劍已經拔出。
而在這轉瞬之間,馬蹄聲已經在她耳邊乍響,連綿不絕,宛如奔雷,此地偏僻,道路上沒有多少行人,一匹一匹黑色駿馬宛如平地蛟龍一般,飛快地超過這馬車,馬蹄落處,塵土飛揚,來回疾奔,形成了一個圓圈,將這馬車逼停。
為首之人是個粗矮漢子,手持戰刀,頭戴斗笠,左手一拉馬韁,那匹健馬猛地長嘶,人立而起,前蹄虛空踏了幾步,穩穩落地,竟是憑借一身膂力,生生拉住了坐騎,抬手安撫了下坐騎,便沖著少女抱拳行了一禮,緩聲道:
“叨擾。”
夢月雪看著那人,未曾有絲毫的示弱,拉緊了馬韁,道:
“光天化日之下,不知這位大俠攔住我一弱女子有何事?”
那漢子呵呵笑了下,道:
“尋常的弱女子可沒有這般好的武功,更沒有這么好的膽子。”
“姑娘莫慌,在下只是想要問一問。”
“足下可是要去西定州城,然后轉道北上,前往扶風郡城?”
夢月雪心中一個咯噔,面上卻未曾表現出來,只是道:
“是又如何?”
那漢子笑出聲來,道:
“那看來沒有錯啦。”
“哈哈哈,夢姑娘你此時做男裝打扮,在下一時倒也拿不定主意。”
夢月雪聽其叫出自己的姓氏,微微一怔,尚未開口,這十三名起碼都是八品級別的武者突然一拍馬鞍,整齊劃一,猛地翻身下馬,落在地上,發出啪地一聲,隨即朝著茫然無措的少女抱拳,整齊劃一,行了一禮。
便有凌厲肅殺之氣,沖天而起。
為首的七品高手微抬眸子,沉聲道:
“在下厲三,此時化名離巖。”
“奉吾少主之命,前來護衛姑娘,前往扶風城。”
夢月雪看著周圍這些百戰肅殺之士,想到那平易近人的少年,想到昨日她問那少年,什么時候調轉方向,前往扶風郡城時候,那少年抬手飲茶,嘴角微挑,輕笑道:
“姑娘到時便知。”
此時……確實知道。
夢月雪抿了抿唇,左右環顧,一時間只感覺到了極強的不真實感,呢喃道:
“少,少主?!”
小鎮當中。
王安風補償般地煮了些香甜的黃豆,親自喂給赤馬,后者先前給那老母雞啄了個慘,剛剛還已對王安風愛答不理,可此時卻如家養的狗子一樣,一條尾巴搖來搖去,湊在少年手邊吃得香甜。
王安風等它吃完,拍了拍馬身,翻身上馬,遙望了一眼那個方向,雙眸微瞇。
不知道公孫派出的人,有沒有和夢姑娘匯合。
我讓他不要派多少人,嗯……應該不會有什么問題。
心中念頭發散出去,王安風右腳輕輕磕了一下坐騎馬腹,那赤色瘦馬打了個響鼻,朝前邁步,雖然遠沒有發揮出自己真正的速度,倒也沒有故意使絆子,速度相較尋常馬匹,還要稍微快些。
一路行出,王安風稍微辨認了下方向,驅馬朝著附近一處較大的縣城方向行去。
此時仍舊是一身黑色勁裝,背負墨刀,神色冷峻。
夢月雪兩人前往扶風郡城。
而他也有他應該做的事情。
為了讓不老閣中武者的注意力從夢月雪兩人身上轉移到自己身上,他便必須要做些事情。
譬如,借勢。
借江湖大勢,逼地不老閣不得不對自己出手,逼地他們不得不將注意力從夢月雪身上轉移過來,若不如此,不老閣便會在這扶風江湖當中,聲名掃地。
王安風重新思考了一下計劃,方才將公孫靖昨夜遞交的信箋折好,放入懷中。
前方城池之中,正有不老閣分壇。
最強之人,七品巔峰。
少年斂目,拉著馬韁,令那赤色瘦馬緩步向前,經脈當中,自趙廣處得來的充沛元氣,仍舊還殘余九成之多,宛如長江大河,在他經脈當中緩緩流動。
城中·不老閣分壇。
自火煉門封山之后,不老閣便異軍突起,經過了幾多殺伐,此時已經是扶風江湖中三大門派之一,勢力雄厚,門下弟子又精通醫術,所以這處駐地修地頗為豪奢,竟是不遜于城中數代富戶。
此地后院之中。
一身著灰衣中年男子負手而立,前面跪著一排不過七八歲的孩童,面上神色都拘謹地厲害。
那中年男子抬眸掃了一眼,淡淡道:
“你們既想要入我不老閣中,那么便要經過一定的考驗。”
“江湖危險,可也不是那么容易進去的,自今日開始,你們就是我不老閣的外門弟子。”
“以三年為期,自會傳授你們輕功身法,基礎藥理打底,三月之后,天地回暖,便入山采藥,一月考核一次,每月采摘藥物最少者淘汰。”
“如此三年,最后留下的弟子,便可以正式入門。”
下方有幾名少年聞言微微送了口氣。
其中一人和旁邊之人低聲道:
“我還以為有多難。”
“只不過是采藥罷了,等我們練好輕功,高來高去,什么藥會采不到?“
“是啊。”
“一直以為不老閣試煉有多危險,原來也不過如此嘛。”
灰衣男子負手而立,對這聲音只當作沒有聽到,大秦天下廣大,多名山大川,那些珍惜藥材都在懸崖絕壁之上。若是派出門中弟子采摘,一來沒有那般多的弟子,效率太差,二來,也極分散了門中武力。
是以他們便大量招收外門弟子,三月教導之后,就讓他們上山采藥,因為這一類弟子數目夠多,哪怕一人三天只能采到一株藥材,也是彌足可觀,足以支撐門派消耗有余。
至于他們會不會因為擔心淘汰,著急采藥而摔落懸崖,卻不是他們要管的事情。
這本就是交易。
男子的神色越發淡漠。
在這處分壇之外,長街廣道之上。
停下了一匹赤色瘦馬。
身穿黑衣的青年武者端坐在馬背之上,抬眸看著那鎏金的牌匾,口中低喃:
“不老閣……”
左手抬起,緩緩握在了背后墨刀刀柄之上。
五指律動。
隨即緊握。
PS:第一更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