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武者在前引路,王安風跟在后面,朝著一處亭臺行去。
留在原地的眾人彼此對視了一眼,其中一名男子眸底暗蘊異色,面上輕笑,道:“殿下既然在這里,那么林先生在也是正常,只是不知道,為何會派人來邀王少俠。”
“而且,看這模樣……”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但是眾人都知道他的意思。
看剛剛那名武者的模樣,大有來者不善之意。
復又有一名世家少女笑道:
“可是林先生不是一直在天京城嗎先前也沒有見過藏書守才是。”
“不知道,為何會如此哩”
少女面容嬌媚,抿唇笑起來,狀若天真,似乎只是好奇之下的無心之言,先前開口的青年心中暗罵一聲,面上卻只是溫和地搖了搖頭,道:
“在下亦是不知。”
他抬眸看著那邊被梅花隱隱遮擋住的眾人,眸子微微瞇起
何止是不應該認識。
以那一位的身份地位,藏書守甚至沒有和其結怨的資格。
另一名做江湖俠客打扮的男子微微皺眉,道:
“與其如此好奇,不如到近處旁觀。”
眾人神色微微一怔,便聽到了那青年武者復又開口道:“那位既然未曾說不許靠近,又選在了外面見那位藏書守,顯然代表著其并不在乎他人旁觀。”
“若是不許旁觀,那么那邊也應該會有侍衛把守,不許靠近。”
“今日是皇長孫設宴,況且以那位林先生的為人行事,必然不可能因為這些許小事動怒,既然如此,又何必在這里猜測畏首畏尾,不為男子。”
那少女眉目流轉,顧盼生輝,突然噗呲笑道:
“可是,少俠。”
“我本就是個小女子啊,畏首畏尾,又有何不對”
青年武者眉頭皺起,只覺得周圍之人言行舉止,都如同蒙著一層迷霧,明明還是少年歲月,本應該懷著一腔銳氣筆直向前,卻如此鉆營其余手段,令他心中不齒,當下面容微冷,未曾回答,只是哼了一聲,大步朝著那邊亭臺處行去。
先前開口說話的男子目送著這名武者遠去,面上笑意微斂,眼底隱有不屑。
江湖中人,果然不過草莽。
武功再高,也不過是棋子的命數。
想了想,卻發現那武者所說,確有幾分道理,加上心中也確實好奇,升起了探尋之意,可又不愿意一人犯險,眸光微轉,撫掌輕笑,道:
“方才那位少俠已經將話說到了這個份上。”
“既然如此,我等也不能夠弱了世家門面,不如同行……”
他將主要事情都推到了方才的青年武者身上,往后若是追究起來,也可以說自己是為了世家顏面,為了不被江湖人小覷,不得不去。
少女輕笑出聲,看著那世家公子,道:
“陸公子不老實呢……”
聲音微頓,復又微笑道:
“不過,誰讓你今日開口相邀了呢”
“既然如此,小女子也不能拂了陸公子面子,往后,可要記得小女子的好。”
陸姓青年眸子微瞇,知道自己已經落下了一個不大的人情在,可想及另外一事,心中卻沒有絲毫的不愉,只是微微笑了下,道:
“陸某自然是承蘇小姐的情。”
這一處皇室別院,是扶風一地的能工巧匠,費勁了心思設計建造而出,一步一景,移步換景,端得精妙異常,錯落分布,雖然各有不一般的風景,可若論風姿絕美之處,還要數中心三座。
王安風前面這一處亭臺,只是尋常一座,可此時風光竟然比之那三座更為過人,無論是青石小路,亭旁湖泊,或者道旁數叢寒梅,都極為自然,仿佛自成一體天地,而與旁人無干。
王安風心中竟然升起了一種奇異的感覺。
仿佛就連踏入其中,都會將這種平和自然的氣息打亂,不復原本模樣。
寒梅盡處,有亭臺佇立,飛檐翹起,亭下唯獨有一位老者坐在桌旁,煮酒觀梅。
其身穿淺灰色對襟長衫,未曾束起發髻,偏向于灰色的長發向后披散在肩膀上,神色平淡,仿佛天下再沒有任何事情能夠讓他的一雙眼睛產生波動。
面容上有道道皺紋,看上去只是個尋常的老人。
但是在王安風的眼中,前方的異樣正是自這位老者開始。
這仿佛自成一體的世界,寒梅,青石,亭臺,湖泊之間,自有一股難以辨明,不能言說的‘氣’在流轉不定,這氣息的開始和終結,都是那位老者。
不斷地流轉,形成了一個堪稱完滿的‘輪回’。
那名佩刀武者似乎未曾看到這一處‘世界’的不同,步伐沒有絲毫遲緩,一步踏入其中,其身為六品的武者,氣血雄壯,可這世界的變化未曾被打亂,反而變得更為自然而龐大,朝著外面擴散了三寸距離。
這一變故在王安風預料之外,那‘世界’的范圍觸及到了他的身軀,隨即在瞬息之間將他也囊括其中,無形無質的‘氣’在流轉,從旁邊寒梅,從青石,從湖泊之中,流經了他,又流轉而出,未曾有絲毫的異樣。
唯獨這氣越發壯大。
仿佛王安風的加入和存在,令這個‘世界’更為真實而龐大。
王安風眉頭微微皺了下,隨即放松,事已至此,已經不能后退,此時皇室設宴,也不會有什么危險,索性直接加快了些許步伐,跟了上去。
他武功不低,不過數息時間,就已經走過了那蜿蜒的石階,踏過兩畔寒梅,走到了亭臺之前,將那老人看得清楚,卻又發現,似乎是越發看不清楚。
那人面龐上已有許多皺紋,顯然年歲不小,可長發當中猶自還有黑發,更像是個中年人,可若是去看他的眼睛,那雙眼睛如此地廣闊,如此地浩大,如同安靜看著整個天下,平靜得像是個看遍世事云煙的老人,卻又純粹地像是個未經世事的孩童。
王安風從未從一人面目上看到如此多的‘外相’。
在他打量那位老者的時候,那位老人也抬眸看向了王安風,和后者不同,他幾乎是瞬間就確認了少年的身份。
似他這種人,看人已經不再用眼,更多的是以心去觀,看得倒是越發清楚,面目可以變化,而人的‘氣’卻無論如何不會發生變化,眼前藏書守的‘氣’,和二十年前那驕縱狂傲的少年極為相似,顯為血親。
王氏天策……
思及往事,老者神色卻未曾變化,只是淡淡道:
“藏書守,何來之遲”
如同有山石傾覆而下。
在這瞬間,王安風幾乎感覺天色瞬間變暗,眼前老者身軀變得越發高大,眉目之中,唯獨只剩下了威嚴,高高在上,如同審問凡人一般,冰冷地注視著自己,周圍似乎有無數的閑言碎語,不斷在耳邊呢喃,讓他俯身認罪,讓他痛哭陳述自己的罪責。
心中瞬間有浩大佛音響徹。
耳畔雜音,瞬間消弭一空,王安風雙眼恢復清明,身周壓力雖然依舊龐大,卻已經難以對他產生太大的壓制,運轉內力,使得自己的身軀挺得筆直,看著那老者,不卑不亢,道:
“不愿來。”
老者隨意問道:“大人相邀,緣何不來”
這句話是儒家所說,所謂的大人,意指長輩。
言語落下,那種壓力變得越發龐大,幾乎像是這整個世界都朝著王安風壓制下來,少年面色微白,在這個瞬間幾乎有拔劍的沖動。
他是武者,亦是高明的劍客。
自信若是拔劍,定然能將這束縛的氣機直接斬碎。
但是他不能。
他亦知道眼前這名老者的身份地位,自己此時的身份是扶風學宮藏書守,若是妄動,便會給學宮引來麻煩,雖然夫子他們可能并不如何在意,可他自己卻不允許自己這樣做,壓制住出鞘之意,緩聲道:
“無名帖下傳,有護衛持刀,不為禮,是以不來。”
氣氛微微凝滯。
在十數米之外,那些跟著過來的世家子弟心臟幾乎要停止跳動。
他竟然敢……
那持刀武者面上神色越發鄭重,看著王安風,此時他在心中已經將后者放在了和自己持平,甚至還要比自己更強的地位,他知道面對老者質問的壓力,是以才會越發鄭重,心中不乏震動。
他竟然能做答!
氣氛越發死寂,沒有人敢開口,甚至于沒有人敢大口呼吸。
仿佛連呼吸的聲音都是一種罪過。
那老者輕笑出聲,原本死寂的氣氛瞬間如同冬雪冰消,明明是薄涼的天氣,眾人卻感覺到了一種詭異的溫暖,脊背不覺已經沾滿了冷汗,方才不過短短一瞬,竟已經是他們所經歷過的最漫長的時間。
老者看著王安風,道:
“如此說來,確實是老夫失禮,這邊給你賠個不是。”
王安風心中微松口氣,以為此時即將過去。
便看到那老者袖袍一拂,煮酒火爐熄滅,清澈的酒液自然涌出,落入酒盞當中,復又淡淡開口,道:
“東軒,給扶風藏書守奉酒。”
扶風二字,特別加重了語氣。
可唯獨王安風自己聽得出來,旁人所聞,只是尋常。
那名佩刀武者低聲應是,雙手接過酒盞,轉身走下了亭臺,捧至王安風旁邊,看著面容似乎有些僵硬的王安風,道:
“扶風藏書守,請飲酒。”
酒液平靜如湖。
一道道視線落在了王安風身上,因為這許多人來此,原本那老者所掌控的‘世界’越發巨大而且真實,在這個世界當中,一切的存在,其身上的‘氣’都朝著王安風積壓過來,龐大的壓力,令他幾乎喘不過氣。
背后長劍微微震顫。
鋒芒利氣,似要出鞘。
是飲酒,破去一直以來堅守的東西。
還是出劍,將保護自己的學宮陷于不義之地
王安風垂落的手掌微微攥緊。
這一幕映入那老者眸中,未曾掀起絲毫波瀾。
別院后堂。
‘笑虎’李盛察覺到了前院當中,一處天地發生了變動,神色微有變化。
原本總是笑瞇瞇的眸子微微張開,露出了一雙純白的眼睛,整個院落似乎在這個瞬間被琥珀所凍結,原本因風而動的燈籠,微微搖擺的梅枝,瞬間停滯。
就連一朵墜地的寒梅,都停止在了空中,不再落下。
這一絲異象只是瞬間便消失。
李盛長長呼出一口濁氣,天地之間復歸于自然。
一想到二十多年前,那林先生和大帥之間的種種恩怨糾葛,即便他已經半步踏在了宗師門檻,依舊感覺到了些許心急焦躁,不知那老者會對疑似大帥子嗣的王安風做些什么。
若是強行施為,破了那少年銳氣或者心中的堅持……
想到了那個后果,李盛心中升起絲絲危機之感。
沒有了銳氣的少年,沒有了堅守的武者,這兩件事情,只要想想,便令他心中震顫,若是那一位的子嗣在此地被毀去了心境……心念至此,便再也顧不得禮數,緊走了兩步,行至李長興屋外,抬手敲了敲門。
數息之后,大門打開,行出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太監,看到李盛,忙不迭地行禮。
李盛看了一眼里面,穩住聲音,道:
“殿下可在”
小太監拘謹回答道:“在的,殿下正在休息。”
李盛微微頷首,道:
“某有事情和殿下商量,你且下去。”
李盛雖然是個宦官,但是武功極為高明,當年又曾經伴隨在當今圣上旁邊,鞍前馬后,征戰沙場,說話不喜其余宦官自稱咱家,而是如同邊關武將一般,常常口稱為‘某’,其得皇上恩寵,積威甚重,那小太監自然不敢多說什么,復又行了一禮,小心退下。
李盛立在門口,整理了下衣著,長呼出口氣,踏步進去。
李長興正坐在床鋪上,百無聊賴地玩弄著手中‘千巧球’,見到李盛進來,眸子微亮,道:“盛爺爺,外面可還熱鬧那位……不,我是說,可有些江湖俊彥來了”
少年繃緊了面容,狀若尋常。
李盛心中松了口氣,笑瞇瞇道:
“來了許多,譬如那位扶風藏書守,現在便在外面。”
李長興眸子微微亮起,復又有些失望。
李盛權當未曾看見,道:
“殿下可要出去看看”
李長興遲疑了下,嘆息道:“盛爺爺你可不許告訴爺爺和父親。”
“我確實是先要去看看,可是按著規矩,還不到我露面的時候啊……”
李盛故作思考,似乎想到了一事,笑道:
“老奴倒是也有個法子。”
“外面大多人都未曾見到過殿下真容,不如換上便裝,略作易容,只當作是外來賓客,在這其中游覽一番,等到時候差不多了,再回來換上袞服,如何”
李長興聞言心中大動。
大太監笑瞇瞇地看著眼前心動的皇長孫,心中焦急稍微有所緩解,抬眸看向那天地異變的一側,眸子微睜。
無論那老人有多受皇上信任,無論其在天下有多大的名氣。
只要看到殿下,必然不會再亂來。
扶風學宮當中。
身著白色棉質長衫的老夫子沒有個正形地坐在了床上,旁邊放著一個案幾。
他在下棋,和自己下。
抬手持拿黑字,左手撓著頭發,將一頭白發撓得有些亂。
嘆息一聲,還是落子。
子成五枚一列,竟然只是孩童用來游戲的五子棋,可這位名滿天下的老者卻下得全神貫注,額頭是汗,抬手擦了一把汗水,站起身來,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復又看了看桌上似乎尋常的棋子,砸了砸嘴,踏步出了這院落。
復又一步,已經是在學宮之外。
右手隨意折了一根樹枝。
那梅枝斜持,上面帶著三朵寒梅。
筆直而下,凌厲如劍。
整座扶風郡城,梅花開得最好最盛的,便是皇室別院。
老人抬眸看著遠處,右腳抬起。
長街之上,嚴令身著朱衣,縱馬疾馳。
他的眉頭緊緊皺起。
他先前忙于案件詳情,竟然不知道王安風也在此次宴席邀請之列,他知道王安風秉性,在那種充滿了官場氣息的地方,肯定會極為不適,而以其如今的名望,定然會引來各路勢力。
他曾經承受過那種待遇,所以知道,王安風肯定不會喜歡。
甚至于會憋悶到直欲發狂。
嚴令長呼口氣,眉頭緊鎖,王安風曾經在兩年之前,在刑部掛名,參與夜間巡視,而今正好可以以這個名頭,將他從那混沌一片的名利場中摘出來。
至多之后被總捕責罵,降職停薪。
誰又在乎
心念至此,復又重重甩了胯下坐騎一鞭,令其速度更增。
遠遠看得到那皇室別院的十里梅海。
已經近在眼前。
“怎么,藏書守是看不起我這杯酒,嫌棄滋味淡薄不成”
王安風遲遲不曾接酒,那位老者抬眸,淡淡開口。
“這酒是老夫自煮自釀,或許入不得閣下的口。”
“東軒,倒了罷……”
那武者沉聲應是,果然起身,捧著那杯盞,便要往旁邊傾倒,王安風深深吸了口氣,抬手阻攔,道:
“且住。”
佩刀武者動作微頓,杯中酒液未曾有絲毫晃動。
王安風心中掙扎。
這和先前他自己想的佩劍之事不同,這些東西,自己看破放下,和被外力強行逼迫放下,是兩種截然不同的境界選擇,他雖不知自己飲下這杯酒之后會發生什么事情,但是原本澄澈無垢的心境不可遏制,會蒙受一層灰塵。
今日退一步,他日退一步。
終有一日將會退無可退。
此時正應當拔劍。
一劍,將這杯酒盞斬得粉碎!
盡抒平生心胸意氣!
可如此行事,必然會令學宮處于不利境況。
學宮雖大,夫子雖強,卻也依托于大秦治下。
學宮從未曾辜負過他,他如何能做出這種事情,這同樣有違他平素為人,為了自己利益,而陷他人于險境,一步走偏,便會踏入損人利己的魔道當中,心境不復澄澈。
這不止會影響武道修行。
王安風神色平靜,緩緩抬手,取了那杯酒,酒香撲鼻,看向那老者,脊背挺直,身軀銳利之氣,因為此時外界的壓抑,不得已而遏制,因為其遏制,越發顯得暴戾鋒銳,緩緩道:
“此酒我接了。”
“既然是賠罪之酒,那其如何處置,自然歸于我。”
“先生以為如何”
老者輕笑,他的笑容很淺,卻頗為愉快。
眼前之人一直未曾屈服于宗師級氣勢的壓制,即便是絕境當中,仍舊在尋找破局之處,雖只是嬉戲一般的事情,卻也令他不自覺懷念過去,懷念當初的對手。
彼時他還不是如今老邁模樣。
復又抬眸,看了一眼身前所焚之香。
這香已經快要到底,老者眼眸深處浮現出有些遺憾,淡淡道:
“當然,這杯酒,你也可以轉于旁人所飲。”
王安風眸子微瞇,側身一步,看向旁邊,可視線所及之處,方才對其極為熱絡的人,或者垂下目光,或者偏過視線,或者只是淡笑,未曾有絲毫的言語,如同未曾看到王安風的目光。
這一幕未曾出乎王安風預料。
他們所想要結識的,歸根到底是能夠帶來利益的人。
無論那個人是正是邪,無論那個人是藏書守還是林先生。
王安風轉身看著那老者,看著手握橫刀的武者,長呼出口氣,雙手拱起,以大禮捧著那酒盞,淡淡道:
“自古皇天厚土,孕育萬物,今日得授此酒,晚輩不敢獨飲酒。”
“先一杯祭天。”
言罷手腕轉動,在眾人目瞪口呆的注視之下,將這位老者自己釀造,自己煮沸的酒液直接傾倒,那老者眸中里現出一絲詫異,而那名喚東軒的武者則是瞪大了雙眸,眼底深處,隱有怒意升騰。
搭在了橫刀刀柄上的手掌,幾乎本能用力。
凌厲肅殺的刀鳴聲音中,那刀連鞘,朝著王安風劈斬而來。
原本的‘勢’被打破。
此時出手,便是反擊,而非挑釁,王安風眸子微微亮起,長呼口氣,先前被壓抑,被這混沌擾亂,在這名利場中的種種憋悶在這瞬間得到了爆發,右手直接抬起,握在了背后劍柄之上。
佩劍連鞘而出。
凌厲肅殺,幾堪稱之為暴戾的劍鳴之音沖天而起。
兩柄兵刃連鞘撞擊,引動了周圍禁衛,看到了那位老者,卻又停下腳步來,數丈方圓當中,一刀一劍,閃電般地碰撞,氣勁宛如裂帛一般四下撕扯,卻不知為何,未曾對這世界產生絲毫的影響,就連聲音都被限制在了這一處世界。
錚然爆鳴之中,刀與劍死死撞擊在了一起。
東軒雙目死死盯著王安風。
他自小被先生收養,視之為師,視之為父,王安風方才行為,在他眼中幾乎等同于折辱,寒聲道:
“你竟然敢……”
王安風此時心胸中憋悶一散而空,唯獨剩下了少年意氣,看了那邊兒老者一眼,朗聲道:
“祭祀天地,自古以來皆有!”
“王某不知,有何之錯!”
他現在所做,不過自衛反擊,名正言順,是以不再擔心。
正在此時,那老者卻微微頷首,突然拂袖,又有盞清酒激射而出,淡淡道:
“第二杯,祭地。”
言罷,第二杯酒徑直碎裂,酒液沒入大地當中。
“第三杯,祭祖,祭往圣絕學。”
酒液落地,寒梅紛飛之下,香氣醇厚,使得人幾乎要不飲酒而大醉。
“第四杯,且飲。”
清澈的酒液激射而出。
王安風神色微變,知道眼前這老人今日似乎一定要讓自己喝下這杯酒,讓他自己破了自己的規矩,想要脫身,可身前武者的氣力陡然大增,一時間難以掙脫,只是平白掀起了氣浪如潮。
那酒液如游龍一般,朝著王安風嘴部而來。
不知為何,他竟然在心中升起來了張嘴將這酒液接下的沖動,難以遏制。
手中之劍,幾乎有出鞘之感。
可在那木劍出鞘之前,已然先有錚然之音,陡然炸響。
一抹銀亮的劍光如同雷霆般閃現,那如同游龍般的酒液眨眼間便被從中間剖開。清澈的酒氣散落劍鋒,溫染出幾分凌冽之意。
而原本自成一體的‘世界’當中,也出現了另一個截然不同的‘氣’。
老者眸中未曾有絲毫的波動。
在他眼前,那根檀香在此時恰好燃盡,和那劍鳴聲音響起的時間不多一分,不差一毫,如同是約定好了一般。
他的眸中有淡淡的疏離和疲憊。
而其余旁觀之人則是被駭得目瞪口呆。
第三名佩戴兵刃的人……
而且,竟然敢在今日,敢在皇長孫設宴的時候拔劍,竟然敢在那位先生面前拔劍。
他們的心臟幾乎要停止跳動。
瘋子嗎!
她究竟知不知道,今日在此拔劍的后果,究竟是知不知道!
一道道呆滯的視線看著那酒液散落下去,幾乎變成了墨家機關人一般,今日所見的事情太過離經叛道,令他們幾乎反應不過來。
嗡嗡嗡!
那酒液即將散落之時,素白色長劍陡然輕吟,糾纏的氣勁如青絲纏繞將那酒液裹挾,劍鋒微傾,冷澈的酒液順著劍脊滑下,刃如月微寒,但是持劍的少女似乎比明月更為令人矚目。
只秀口微微一張,清澈的酒液便沒有一絲散落,盡皆被少女所飲,白皙的面容之上逐漸泛起了點點粉紅,一雙褐瞳,流光溢彩。
飲罷一揮手,錚然輕吟徹響,白皙的右手輕叩長劍,負于身后。
黑發如瀑,松松挽在左肩之上,不過十七八歲的少女迎著少年略有些呆滯的目光大方一笑,明艷不可方物:
“王安風,兩年不見,可曾想我”
聲音微頓,復又輕笑出聲,篤定道:
“你定是想的!”
閻zk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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