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家的弟子奉命在城中尋找了七日。
但是卻仍舊沒有能夠找得到新晉絕世刀狂,詢問其余的武者也沒有什么人有印象,竟仿佛這位年輕一代的巔峰高手,就像是夢幻泡影一樣,在天雄城中徹底消失不見。
皇甫世家當中。
一身白衣的皇甫天坐于上首處,端茶慢飲,聽著下面執事的匯報,臉上并沒有表現出什么意外的神采來,將手中的茶盞放在一側,平淡道:
“既如此,便將城中弟子召回罷。”
“以刀狂的實力和武功,如果不想要被你們找到的話,就算是他站在你們的面前,不過一尺之隔,擦肩而過,你們都不會發現他。”
執事恭恭敬敬應諾,領命而去。
那執事走出去之后,皇甫天便即沉默不言,看著外面的天空。
絕世……
天下習武之人,何止于千萬。
但是縱觀大秦內外,能夠排列在榜單之上的人物,武道最鼎盛的時候都沒有超過百人,這并不是大秦一家之言,因為是以戰績論處,所以分量極重,放之于四海皆準。
即便是他自己,憑借神兵之威,也是在三十五歲的那一年,踏入絕世榜單的末尾,勉強具備了接過家族重擔的資格和能力。
江湖世家,不只看是否有心氣和手腕。
自身武功才是最為重要的。
否則縱然有削平天下之心,也不過只是一場笑話,根本壓不住風起云涌的江湖,自己身敗名裂不說,很可能還要拉著家族陪葬。
皇甫天下首處還陪坐著一位老者,年約六旬,穿一身褐色衣裳,雙手修長寬大,顯然極為有力,雖然說是老者,但是眼角,面頰,嘴邊幾乎沒有什么皺紋,唯獨白發已經有些蒼枯。
老者雙手端著茶盞,嘴里輕輕咀嚼著茶葉,正出神時候,聽到上首處家主突然開口,問了一句:
“刀狂的年紀還很小罷?”
老者抬起頭來,皇甫天似有些神游天外,并不看他。
老者幾乎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皇甫天那一日最后才趕回來,也只是看到了刀狂最后一刀,以及離去時的背影,那個時候,刀狂身上已經受了不輕的傷勢,以他的目力,也難以看出太多東西。
長老想了想,回答道:
“回家主,老夫當日雖然一直都在,但是刀狂除去了最開始指點過晁州馬義弘之外,其余幾乎不曾出手,就算眾人誤解他怯戰,也不為所動。”
皇甫天笑了一聲,道:
“性子倒是坐得住,不愧是……”
老者又道:
“當時老夫眼拙,也沒能看出刀狂的厲害來,就沒有怎么在意他……之后他出手時候又是剛猛霸道得很,身法極快,所以可能看得不怎么準確,天下武功,雖然多有駐貌之效,但是以老夫拙見,刀狂年歲,應該在三十歲之下。”
“三十歲……”
皇甫天沉默了下,道:
“老祖宗他老人家,當年也是三十歲之前,立足絕世的吧?”
長老恭敬道:
“家主所言不錯,太公今年年已一百五十有余,他老人家就是二十七歲那年踏入四品境界。”
皇甫天正要開口,突然控制不住咳嗽起來,面色微白了下。下方老者神色微變,霍然起身,面有擔心之色,道:
“家主?!”
皇甫天左手抬起擺了擺,示意他不必擔心自己,氣息流轉之處,已經將那些許不適壓下,那位老者至此心中方才松了口氣,道:
“家主你傷勢尚還有些許未曾痊愈,丹藥勿要再忘記服用了……”
言罷復又皺起眉頭,道:
“早已經聽說司馬錯此人,當年暴戾異常,殺戮之盛,七國之間,難以做第二人選,本以為二十年過去,有所改益,未曾想到性子跋扈之處,毫無變化,竟對家主你突然出手……”
“堂堂朝堂大將軍,兵家第一人,便是這樣的氣度么?!”
皇甫天搖頭道:
“此事也不能怪他。”
老者似還要繼續開口,皇甫天道:
“這一次那位‘李姑娘’,是當年皇后最后一個孩子,皇后少女時違背家族之意,奔走三千里,去軍帳前尋他,此事天下皆知,皇后去后,當朝皇帝十數年不曾立后……于這最后一位公主,恩寵極盛。”
“若是她在皇甫家中出了事情,有個什么三長兩短,縱然司馬錯身為大秦大都督,戰功彪炳,也承受不住天子怒火,心中驚怒,故而出手……不過,大秦兵家第一人,還真是了不得啊。”
他苦笑了下。
老者聞言亦是沉默。
那一日下的雪已經徹底消了干凈,天雄城的溫度重新回升,到了屬于初冬時節的正常水準,一隊人馬從天雄城的西城門走出,守城校尉將其攔下,勘驗身份和折子。
所載車輛不多,雖然有些貨物,但是卻不是如同中原游商那樣帶著瓷器絲綢香料,前往西域王城里面謀取黃金財物,車子里有的是中原邊境的燒刀子烈酒,一些粗鹽塊,還有些日用的陶器物件,治馬牛的藥材,滿滿當當堆在了車子后面。
這幫人里面,大多都是肩膀寬闊,各自稍矮壯的漢子,腰間挎著大秦江湖中比較罕見的彎刀,一側則是還掛著深褐色的皮革水囊,留著大胡子,雙眸淺褐。
這些是西域三十六國之中的安息國人。
安息國和大秦交好,各個聚居地的安息人長者都有大秦允許通商的折子,允許這些安息國人來大秦內地通商,并且開放部分鹽鐵份額。
他們所載的,都是準備帶回老家里的生活必需品。
西域外多沙漠荒原,安息國人棲息于沙漠中大大小小的綠洲之中,以狩獵放牧為生,常有遷移,逐水而居。
他們最喜歡的就是烈得燒喉嚨的烈酒,但是沒有人比大秦西北的漢子們更會釀造這種烈酒,馬牛就是他們的性命,但是他們長者都沒有辦法治好的病牛,大秦看上去更瘦弱的大夫反而能夠輕易將這些牛羊救好。
人人都離不開鹽,安息牧民們離不開大秦的酒和藥,離不開牛馬牲口。
所以安息也離不開大秦,兩國關系極好,是百年的邦交,邊境數城都常常能夠看到這些安息國人的身影,城中百姓早已經習以為常。
守軍校尉和那個領頭的大胡子是老相識,彼此談笑了幾句,看到折子沒有問題,便即揮了揮手,讓手下的士卒放行。
幾輛馬車慢慢移動,校尉一手扶刀,順著青石臺子噔噔噔往上面走,聽到了幾聲刀響聲,側著轉過頭來,看到從城里面奔過來了一名穿著黃褐色衣裳的青年刀客。
那刀客一路奔到了城門之下,城門處一左一右,同樣也有兩名打扮相同的刀客在,青年對他二人不知道說了什么,只是片刻時間之后,三人便即離開城門,往天雄城內部去走。
守城校尉伸手撓了撓下巴,低聲咕噥道:
“看來這是放棄了?”
“也是,不過如果我是那位刀狂閣下的話,才不會就這樣離開,皇甫家可是有許多年輕的好看姑娘,畢竟是大世家,那模樣氣度,小門小戶的完全沒法子比……”
“可惜了,要是我能夠看到那位刀狂的話,把消息報給皇甫家,不也算是結下來一個人情嗎?唉,也不知道怎么去找……面冷的江湖刀客不少,可那一匹紅馬,卻半根馬毛兒都沒能看著,白白在這里等了這么好幾天。”
“飛天了不成?!”
他有些懊惱地拍了拍冷得像塊冰的青巖。
得得得的馬蹄聲音踩在天雄城之外的凍土上,長著大胡子的安息人領隊將手中多準備好的酒囊扔給了隊伍的最后面一個人,里面裝滿了烈酒,約莫有兩三斤的分量。
那個人在他們的眼里,身上裹著一身厚實的深色披風樣衣服,樸素的棉布把整個人都裹在里面,只露出了兩只眼睛,擋風避寒,隊伍里大部分人都是這樣的打扮,并不稀奇。
他的馬背上有兩個竹筐,里面是炮制好的藥材,一股藥香氣。
那人接住烈酒。
領隊的安息漢子笑了下,用很流利的大秦官話道:
“入冬之后的路會很難走,風快得像刀子,喝些酒,能夠驅寒,接下來還有一段路要走,你是老路兄弟介紹來的,咱們也見識過你的醫術,路上能有個大秦大夫跟著也是件好事情。”
那人點了點頭,拉開面罩,灌了口烈酒。
那是個很標準的大秦人,看上去很年輕,約莫只有二十五六,也可能更小些,面容冷硬,灌酒的模樣卻很豪氣。
大胡子領隊大笑,贊道:
“是條漢子!”
“走了,臭小子們,加把勁兒,在玉門關換了坐騎,就能回老家了!”
馱馬馬鈴聲音清脆,粗狂的牧歌曲調悠揚。
王安風抿了口酒,將酒囊掛在腰側的褡褳上,回身看了一眼已經在里許之外的天雄城城門,將身上斗篷的面罩部分拉上去。
先前三十兩銀的墨色大氅,已經沒了。
當時候他廝殺得興起,是往日從未有過的酣戰,覺得大氅礙事得厲害,就直接解開了,之后為了盡快從四大家族高手面前離開,沒有來得及取回。
然后就沒了。
他之后有回去比武場看,已經不知道被誰給帶走了去,不得已,只得跑出去,采了些藥材賣給藥鋪子里,十日時間,好歹是攢了點盤纏,將先前曾經看下的最便宜實惠的斗篷買了下來。
正好也要隱藏身份。
他胯下坐騎走得很穩,馬背上披著頗厚實一層灰色布,一直從脖子下面覆蓋到馬尾,冬日天冷,坐騎若是奔波在外,都會做這樣的處理,但是從隱蔽處,還是能夠看得到赤色如火的顏色。
可是在其余人的眼中,這一匹馬和其余人的一樣,都是深棕色的矮馬,這是域外最常見的馱馬,雖然低矮,但是腳力卻不是很慢,又能夠攀起起起伏伏的路面,最是適應西域部分地形。
而且,這種產于雪山之下的馬匹足夠吃苦耐勞,即便是只有凍土上左一叢,右一叢的枯草也能夠下咽,好養活得多。
這些安息人之所以會這種錯覺的來源正是坐在馬背上的王安風。
武者中三品養氣機,卻不能夠閉門造車。
經歷了一次從未有過的酣暢廝殺,在最后和那兩名老者強攻的時候,王安風對于神兵的掌握固然是比起往日更為嫻熟,自身的氣機也在一次一次毫無花哨的碰撞之下不斷被刺激得地向上攀升。
如此方才能夠斬出最后一刀三百里飄雪。
他能夠隱藏自己,也是因為這一次的領悟,中三品的武者就已經能夠操控氣機,六品武者邁向五品的征兆之一,就是出手時候,引動天地,形成肉眼可見的異象。
或者猛虎嘯山,或者青龍破水。
所以像是他這樣的五品武者,略微操控自身的氣機,使得武功低于自己的武者產生視覺錯覺,其實是極為簡單的事情,只是往日不得其門而入。
這種手段,唯獨六品以上,開始養氣機的武者才能夠察覺到不對。而要是打算看出他的真容,那非得要五品中都屬于好手的武者才行。
若是借助神兵之力做這種事情,或者四品方才能一窺。
王安風坐在馬背上,呵出一口白氣,看著不見邊際的遠方,以現在的速度,想要趕到玉門關還要好幾日的路程。
他倒是也想過自己一個人直接去。
可是在考慮了域外環境的復雜,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西域和北疆的草原雪山畢竟不同,更多的是大片大片枯敗的荒原,高低起伏,除此之外就是蒼茫無邊的沙漠,王安風從不曾見到過沙漠是什么模樣,但是也曾經在典籍當中讀到過,明白沙漠的環境,以及人人畏之如虎的天災沙暴。
他巔峰一刀,能夠斬出三百里雪飄。
但是沙暴涉及范圍卻遠不止這些,而且遮天蔽日,想要以一人之力,抵抗天地之威,恐怕唯獨那些自身就是宗師的強大武者能夠做到了。
而且沙暴之后,沙漠中的地形往往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非得要老手才能夠準確地辨別方向,找到沙漠當中的一個個綠洲。
他不得已,只得想辦法找向導。
將所住院子鑰匙交給了那肥大商人的時候,后者提到他剛好有個慣常來往的安息人,這幾日恰好就要啟程,從天雄城中,回返安息。
一來二去,他便加入了這安息人返鄉的隊伍中來。
安息漢子大多豪邁不羈,相信自己的朋友,對于那個商人的安排,并沒有什么不愿意的,尤其在聽這個大秦男人說他是個大夫之后,就更加樂意了。
每個曾到過大秦的安息人都希望,能夠有像大秦那樣的行腳大夫在各個綠洲里面來往走動,待他很和善,只是王安風卻注定沒有辦法在他們的綠洲呆太久的時間,他還有他自己的事情要去做。
白虎堂。
群星閣。
還有那位大荒寨的老寨主……
他摸了摸腰側的刀,墨刀配了個和安息武者們常用的彎刀刀鞘,因為刀刃處斷了,也能夠插進去。
刀柄一片冰涼。
粗狂的曲調在回蕩著。
安息的年輕人們比起王安風更希望早些回到家中去,每日里除去了必要的補給和睡眠,一直都在趕路,恨不得把自己揉進風里面去,一下吹過數千上萬里的距離,回到家中,在暖和的帳篷里面,喝著羊奶,吃著烤馕,聽孩子們熟悉的聲音。
一路上只有了十天多些的時間,就抵達了帝國最后的屏障玉門關,旋即半日都不肯停留,趁著天色未曾黯淡下去,便即出發。
一出玉門關,天地仍舊是那個天地,給人的感覺卻已經不同了,越發粗狂高遠,沒有草地,只有堅硬的土地,光禿禿地暴露在云朵下面。
最后就連這樣的土地也都沒有了。
地面上變成了沙子,堅硬粗糙的沙粒,空氣是冰冷的,但是這種冰冷里面不夾雜著半點的水氣,就像是有人攥著一大把粗糙結塊的沙礫,蠻橫地塞進了你的嘴里,喉嚨里,強迫你咽下去。
這里就算是冬天也是堅硬而干燥的。
領頭的大漢有秦國名字,叫做夏曼,他告訴王安風,這里并不只是這樣子的,夏天的時候,有的地方會長出根須龐大的草,那些地方不像是沙漠,是荒原。
大量的動物就靠著那幾個月去長肥,去獲得支撐一年的能量,包括擅長跳躍的鹿,奔走的蠻牛群,兇暴的掠食者,以及人。
冬天沒有半點草皮,就變成了現在的模樣,這里的水就等同于生命,生活在這一片廣闊原野中的所有安息人,都在靠著綠洲生活。
男人們背著獵弓,騎著駿馬,去狩獵原野上的動物。
女人們在家里,喂養牛羊。
當綠洲的水流逐漸干涸,那么必然會出現新的綠洲,所有的人們會去尋找新的家園,每年都會遷移兩到三次,長者們知道哪里有水源,他們會將這些東西告訴部族里最聰慧的后輩。代代相傳,這是最寶貴的知識,是生存的知識。
夏曼一行人帶著王安風去了第一個聚居地。
可是只能夠看到干涸的湖泊尸體和枯萎的樹,還有帳篷留下來的痕跡,夏曼習以為常,繼續去尋找下一個聚居的地方。
在王安風出西域之后的第二十一天。
王安風遇到了人生中第一次沙暴。
總是鎮定的夏曼那個時候著急無力,幾乎像是個孩童,大聲呼喊,情急之下,已經不再用大秦官話,而是用的王安風聽不懂的語言。
坐騎在不安地邁動前蹄。
唯獨王安風坐在馬背上,一人一馬都有些發怔。
他看著遙遠的彼端,遠方升起了一層藍紫色的夢幻般的顏色,夕陽的光紅的像是血一樣,伴隨著像是千萬人怒吼的聲音,那樣粗糙而且堅硬的沙塵被狂暴的風席卷而起。
像是將整個天地都給包裹在了里面。
分明還沒有靠近,但是王安風已經能夠感覺到那種壓迫力,呼吸都不如先前那樣順暢,他看著那一道黑色的風暴,右手卻不自覺按在了腰側的刀柄上面。
雙瞳微微收縮,將風暴鎖定。
他幾乎能夠感覺到刀在低吟,腦海里面升起了一個躍躍欲試的念頭——
這樣狂暴的沙暴,他一刀劈進去的話,會是什么模樣?
這個念頭只一出現,就飛快地擴大,伴隨著這樣念頭的浮現,手掌中斷裂的墨刀在鞘中低低鳴嘯不止。
胯下坐騎興奮嘶鳴,四蹄上隱隱有火光躍動。
王安風深吸口氣,幾乎瞬間轉為氣機攀登的過程,呼吸下意識變得悠長,從握刀的手掌開始,肌肉慢慢繃緊,氣機緩緩流轉,涌入刀鋒當中,充斥在了刀鞘當中。
像是慢慢蓄勢的強弩。
刀鋒緩緩拔出。
正在這個時候,一只大手一下抓在了他的手臂上,那幾乎是拼命在把他往下扯的力道讓他從那種半醒狀態恢復過來,身子微微一震,下意識扭頭看過去。
夏曼似乎在大喊,但是聲音卻很微弱,王安風很快意識到這是因為有更大的聲音在周圍嘶吼咆哮著,將他的聲音壓下來,變得輕飄飄的,像是來自于遙遠的地方。
“快下來,你不要命了么?!趕緊趴下,布呢?”
“蓋在身上,沙暴來了!”
王安風呼出口氣,右手松開了刀柄,翻身下馬。
車隊圍起來,圍成了一圈,馬匹跪倒下來,安息人將馬背上披著的布罩在了自己的身上,死死閉著眼睛。
剛剛還在遙遠地方的沙暴迅速靠近,卷起的沙礫拍打在油布上,發出有類雨聲的響動聲音,生疼生疼,王安風察覺不對,似乎有更強的風暴襲來。
右手支撐在地面上,獨屬于武者的氣機暴起,將整個車隊直接籠罩。
在那一瞬間,黑漆漆的風暴之間,偏生出現了一片正常的地方。只是所有人都死死埋頭,不曾看到這一幕。
天地一片昏沉。不知道過去了多久,那種讓人喘不過氣來的感覺才逐漸消失。
夏曼動了動,掀開了蓋在頭上的油布,抖落下來沉重的沙土,爬起來一看,沒有太大的損失,重重松了口氣——沒有人被風卷走,只是丟失了些許的貨物。
那些陶碗畢竟脆弱,給弄碎了些,酒壇也有些個破了,酒水滲入沙地里,只一眨眼就消失得干干凈凈。
是大多數人都給弄得昏昏沉沉。
不知道沙暴究竟持續了多久,天空中已經是晴朗的夜空。
“哈啊哈……真的,好運氣。”
夏曼哈哈大笑了兩聲,翻身坐倒在地,有些無力,更有死里逃生的暢快,看著晴朗的星空發呆,王安風因為方才自己入迷的事情而心中抱歉,還未說出道歉的話來,夏曼已經看向他笑道:
“哈哈哈,第一次看到沙暴吧?”
王安風點了點頭。
夏曼瞇著眼睛,覺得背后有些硬硬的不舒服,從身后掏;掏,掏出來了一個白生生的骨頭,嘆息一聲,將手上的白骨扔下,道:
“我第一次見著這個也是一樣呆住了。”
“咱們只是少了些貨物,算是了不得的好運道啦,若是一個不小心,人馬都沒了也是常見的事情……沙暴比起什么天災都要可怕,每年不知道有多少人會死了。”
“倒也不是直接死在沙暴下面,大部分是被卷走,迷失在路上,沒有了補給,慢慢餓死,到了最后,就會變成一具白骨,埋在黃沙下面。”
“就像這個,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有機會給翻出來……”
“我們這里的傳說里,死在沙暴里面的人,會永遠會被困在沙漠的風暴里,永遠找不到離開的道路,一直在重復跋涉,唉,真的是死了也不得安生,咳咳……”
夏曼吐了口唾沫,里面滿是沙子,又道:
“冬天沙暴最危險,這次沒有什么損失,真的運氣好。”
“不知道哪一位天神保佑。”
王安風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道:
“哪里什么神仙?”
“確實只是運氣好罷了。”
他腰側刀鞘傾斜出些許沙礫,上等老牛皮鞣制的刀鞘已經被刺穿,覺得右手有些酸,胸腹有種微微的脹痛感覺。
撐開氣機對抗天地之威,還是有些勉強。
夏曼哈哈大笑,道:
“運氣好,就運氣好吧,不過咱們終于到了!”
他抬手一指遠方,因為狂風的原因,他們所處的位置已經算是比較高的位置上,夜空晴朗,視野能夠看到極為遠的地方,王安風順著他手指所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了沙漠當中,一片白色的帳篷。
還有圍起來的篝火。
即便是他,也微松了口氣。
一月跋涉。
終于,到了……
西域三十六國,安息。
等到我準備好,大概就會進化,目前能量不足。
今日,七千字。
感謝的萬賞,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