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男子眼前視界崩碎,然后等到他迅速判斷了視野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不在那個屋子里面,甚至于不是他所熟悉的每一個角落。
這是很陌生的一座山。
山前正是先前能夠觸碰到自己的那一個男子,那種超脫自在的玄妙氣機已經潛藏,消失不見,看上去就像是個尋常不過的男子。身穿灰衣,高大魁梧,肌肉繃緊衣服,但是其本身具備的溫和卻令人忽略了那種撲面而來的力量感。
“阿彌陀佛。”
僧人抬手喧了一聲佛號,神色沉靜。
黑衣男子遭逢此變化,卻毫不在意自身的處境,打量了周圍的環境,似乎想到了什么,了然微笑道“原來是隱秘修行的人物。”
“外面那個年輕人,是你的徒弟嗎?”
“很不錯。”
“你也很不錯,能夠觸碰到我,你的境界很高罷?是多高?”
“距離那座天海有多遠的距離?一層樓,還是兩層樓?”
僧人不答,神色平和。
男子也不在意,隨意坐在了一塊青石上面,微笑道
“不愿說的話,就算了。”
“你剛剛說你等我很久了,何解?”
圓慈喧了一聲佛號,反手取出一物,卻是一顆紫色的珠子,平平放在他的掌心,色澤純粹,隱隱有無數流光在珠子內部流轉,極為不凡,然后抬目看向那男子,平和道
“施主可識得此物?”
男子扶額沉思,似在回想,十幾息后,突地恍然,拍手笑道
“識得識得,如何不識得?這個東西是我親自從三千年前淵明派廢墟之中取出來的,乃是一顆頗有趣味的珠子,三千年間,吸納無數瘴氣毒物,于狹窄天地之間自行碰撞,衍化諸多變化。”
“我見它生地好看,把玩在手中也歡喜,就是燙手,便轉送給了屬下。”
“是了,呂映波這孩子既然在你們手上,那么這東西自然在你手中了。”
此人言辭頗為爽快,也并未隱瞞,說話的時候不斷左顧右盼,打量著周圍的環境。
圓慈等他說完,道
“既如此,施主可能告知貧僧,此物如何補完?”
男子看他一眼,搖頭哂笑道“你在想什么?”
“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但是萬事也有例外,若閣下能與我同行,自然無妨。”
圓慈神色平淡,道“施主行事過于偏頗,請恕貧僧不能茍同。”
男子沉吟,微笑道
“那有沒有回轉的余地?”
“考慮考慮?”
“我的話,對屬下很好的。”
圓慈斂眸。
男子遺憾嘆息,道
“好罷好罷,看你的表情,是不肯答應下來了。”
“不過不用著急,慢慢來,時間很長久,為了表示誠意,我倒是可以告訴你一個關于這顆珠子的事情,把它給我,我告訴你。”
“以你的武功,對付我這樣的一個‘分靈’,應該不會擔心什么罷?”
圓慈看了他數息,神色平淡從容,右手抬起向前微托,那一枚珠子微微泛起流光,自然朝著男子飛去,后者將這一枚珠子捏在手中,隨意把玩,身具劇毒,自有靈性的珠子在他手中卻只滴溜溜打轉,頗為乖巧。
男子微笑道
“這珠子叫做紫罡珠,但是并不是它原本的名字。”
“原本的名字是什么,我既不識得,便定然不重要,不是么?”
“不過,你可知道這珠子真正有趣的地方是什么嗎?”
他拇指和食指捏住了珠子,呵了口氣,淡淡道
“我先前也曾經說過,這珠子所具備的毒性,是外界的瘴氣被吞入其中,自行衍化,這珠子原本,并不具備毒這一特性,它所擁有的,應當是顛倒大小,于方寸之間,具備無窮大天地的手段。”
聲音頓了頓,男子嘴角浮現一絲奇詭神色,輕聲道
“對。”
“就像是這個天地一樣。”
他的聲音微微頓了頓,然后自其身下,無窮盡的紫色流光渲染開來,像是有一滴極濃稠的紫色墨水,滴在了流動的河流源頭,河水流淌,氤氳的紫色如同云霧,遍染天地。
幾乎瞬間就將整個世界吞噬其中。
男子將珠子收好,看向圓慈,瞇眼嘲諷道“足下是不是以為,我會憑借這一顆珠子做些什么事情?在下雖有諸般不好處,卻有一點足以稱道,那便是絕不屑于說謊。”
“譬如說,我是真的沒有辦法告訴你,如何補完這珠子。”
“因為這一類天生地養之物,除去千載悠悠時光流逝的天地偉力,再沒有辦法讓它自然衍化天地了。”
“所以我應當感謝你。”
“若非是你,我此生也無法想象到,普天之下,竟然當真有能夠自我衍化一個世界的神兵。”
“現在,這東西是我的了。”
“當然,與閣下所說的話,也沒有半點的虛假。”
“若是你愿意的話,嗯?”
男子神色微微一怔,旋即笑出聲來,道“原來這里不止閣下一人啊,這么多,一,二,三,連著閣下一共四位,雖然有兩位弱些,但也無妨,天下之大,足堪位列人杰,四位若是愿意,在下白虎堂中有足夠位置留下。”
“唔,那便位列四大護法,只在在下之下,如何?”
他從青石上面站起,負手而立,背后衣擺微微拂動。
“要不然的話,就請留在這珠子里吧。”
“二選一,很公平。”
安息果的屋子里面,王安風面前。
伊鄉只呆滯了不到一息的時間。
然后便已經神色大變,長久以來,歷經百戰得到的本能直覺已經操控著他的身體,猛地朝著后面退去,身法之快,在中三品中也達到了相當程度的水準,與此同時,右手抬起,直接彈出一柄短柄薄刃的飛刀。
飛刀破空,帶著幽幽寒意,直接射向了顧傾寒。
氣機糾纏,化作一條騰龍,咬合飛刀。
龍吟之聲頓時乍起。
顧傾寒本身擅長刺殺和身法,正面碰撞并非強項,不得已當下虛晃一招,往后飄飛,將那凌厲的攻勢避開,卻也因此延誤些許時間,只轉眼之間,伊鄉已逃遁在了數十丈之外,徹底施展開身法,仿佛飄鴻,難以測度。
顧傾寒嘴角獰笑,踏前一步,緊緊追趕。
伊鄉的心中一片冰冷,眼前那黑衣男子崩碎的一幕不斷地重演。
每一次回想,都會令心往更冰冷的地方微微下沉,種種雜念根本控制不住,不斷地從內心深處浮現出來,化作恐懼,他絕不敢相信會出現這種事情,巨大的沖擊讓他的思緒都有些崩潰和混亂。
大人他一定還有其他的打算。
只是我未曾看破而已。
他咬了咬牙,不斷安慰自己。
背后傳來冷意。
伊鄉騰空疾馳的速度遲滯了些,微微側眸后看,被他甩開的顧傾寒正以極為明顯的速度追趕上來,后者俊秀的臉龐帶激怒,復又幾息,已經和伊鄉并肩,扭過頭來,一雙眼珠子里面像是著了火,滿臉獰笑道
“跑挺快啊。”
“孫賊。”
話音未落,旋即雙手猛地擊出,如同雷霆天降,以斷魂手的身份,居然舍去了暗殺技巧,轉而用出平素潛藏不用,剛猛霸道的掌法,可見他心中激怒的程度。
伊鄉雙手交疊,氣機如針暗藏。
卻被一掌劈裂所有氣機銀針,喉頭一甜,朝著后面飛跌出去,神色陰沉。
情報失誤……
斷魂手的實力遠遠不止六品殺手!
院落當中,生哲瀚趨步走到了王安風前面,神色恭敬,道
“公子……”
王安風沒有回答,慢慢呼出一口氣來,右手放下,心中之驚已經非常,剛剛如果不是有師父出手,以他的武功,早已經陷入絕境當中,被人肆意篡改了自己的過去而絲毫沒有辦法察覺。
心中自然有怒意,卻也因此生出許多謹慎之心,不由得反思己身。
抬眸看到空中追逐交手的顧傾寒和那名男子,兩人都是身法奇快的中三品高手,此刻近身廝殺,拳掌交錯時候,氣機震蕩如同雷鳴。
城中百姓聽到了這樣的動靜,各自出門往聲音傳出的方向打探,卻因為眼力和反應速度的問題,什么都看不到,只能聽到春日驚雷一道一道地響起,卻只聞雷聲,不見雷霆。
王安風眼瞳之中,清冷流光綻放,將快速移動交手的兩人捕捉。
那名男子武功不低,但是心境似乎被破,交手之時,隱隱已經失去章法,被顧傾寒死死糾纏,不得離去。
王安風沒有心思去細想伊鄉的心境出了什么問題,便打算將其擒拿。
否則以現在的局勢,無法預測會帶來怎樣的后果,當下反手去拔刀,在抬手的瞬間,眼前卻又浮現出了大師父出手時候的異象,動作微微一頓,然后五指微張,福至心靈一般,朝著前面輕輕一抓。
生哲瀚只覺得眼前天地一暗,然后一根似乎沒有重量的淡金色線條出現在了屋子當中,飄蕩無所依,旋即王安風五指微張,籠向了這一根金線。
天空之中,伊鄉暗罵一聲。
對手的難纏程度,比起資料當中記載的斷魂手上升了起碼一個檔次。
而且下面還有那樣一個兇名遠播的兇人。
伊鄉似乎感覺到了刀狂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不由得有些頭皮發麻,再不遲疑,口中低喝出聲,旋即神色鄭重肅穆,雙手結印,氣質隱隱飄渺,圣潔污穢共存一身,令人直欲發狂。
顧傾寒的動作不由得一滯,雙眼浮現些微茫然之色。
伊鄉氣機朝內坍縮數次,旋即迅猛爆發,直接抵達了四品境,前所未有的力量感充斥在了奇經八脈當中,帶來一種錯覺,在這種澎湃的力量感之下,就算是方才心中滋生的恐懼,也不自覺變得黯淡下去。
伊鄉握了握拳,看了一眼暫時意識陷入茫然的顧傾寒。
心中有些許遺憾,卻還是極果斷地轉頭離去,正因方才被顧傾寒死死壓制,此刻氣機暴漲,心境不穩之下,諸多雜念魔念,紛紛擾擾浮現,許多被壓制在了內心心底,也有部分不做處理,任由其如云霧聚散。
此次事情之大,遠在呂映波被擒拿之事上。
須得要快些匯報。
斷魂手?黑榜第十一位?
不過是安息小門小戶出來的武者,見識淺薄,武功低微,也只有些許蠻力,值得稱道,除此之外,不過是蠻夷之人。
居然毫無武者尊嚴,潛伏于刀狂這樣一魯莽之輩手下。
呵……
便在此刻,王安風終于嘗試抓住了那一根仿佛沒有重量的絲線。
雙瞳之中,澄澈佛光流轉。
雖極為稚嫩,甚至于連觸碰到都算是極為勉強,但是流轉于此的自在清凈,卻與方才的浩大佛光一般無二。
以金剛智慧,斷盡煩惱。
佛門金剛果位·斷煩惱。
關于伊鄉所有的因被逆轉,接下了唯一的果。
在這一瞬間后的下一個彈指。
無論伊鄉做出何等的行為,都會導致一個結果。
伊鄉心中的志得意滿尚未消失,心念此起彼伏,充斥著對于方才壓制自己對手的鄙夷,充斥著死里逃生的慶幸,和這兩種情緒涌動時才能夠勉強忘記的恐怖。
在下一個瞬間,視線陡然更迭。
從一望無際的遼闊天空大地,變成了狹窄的院落。
成了以粘土和黃色巨石建造成的樸素屋子。
在他的前面,那一襲黑衣神色冰冷淡漠,衣擺抖動,占據全部的視線。
然后一個手掌就輕描淡寫按在了他的腦殼上,就仿佛他不惜消耗自身根基,使用了禁術,施展出堪比四品巔峰的速度,就是為了把自己的腦袋送在刀狂的手掌下頭。
伊鄉的身軀驟然僵硬。
王安風只覺得一陣頭暈眼花,幾乎要站不穩當,他的氣機龐大程度,傾盡全力,一刀足以劈斬出百余里天象變化,但是此刻,這樣龐大的氣機仿佛已經盡數耗盡。
抓住那一根微弱金線的消耗,比得上三百里大雪傾城。
此刻只能夠維持著最低微的消耗,腦海本能的思考,自己現在已經到了極限,而顧傾寒兩人礙于缺少最頂尖武功的傳承,很難克制住這個出身白虎堂的武者。
當下神色冷淡,右手五指扣在那男子的頭頂。
伊鄉心下一寒,本能低喝道
“等一下,我知道一個秘密。”
“只要你不殺我……”
王安風內力運轉,將其全部封鎖,旋即以氣機遮掩周圍,營造異象,同時勾勒手腕佛珠,伊鄉口中的話還沒有說完,整個人就在顧傾寒和生哲瀚眼前消失不見。
顧傾寒的笑容微微凝固。
王安風抬手按揉眉心,淡淡道
“今日沒有人來過。”
“出去罷!”
生哲瀚和顧傾寒對視一眼,僵硬轉身出去,等到背后的木門關上之后,顧傾寒摸了摸自己的頭皮,悠悠然嘆息一聲,道
“死得連灰也不剩下了。”
“我就說,投降就得要快,只要投降地夠快,他就砍不死我。”
生哲瀚第一次表示贊同。
“一看就不是安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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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會進行重啟,本卷第二百零七章,刀狂的消失,就是安風與眾人鏖戰,離開王城的那一章。
會重新寫一遍。
那一章寫得實在是太爛太毀了。
明天可能會只有一更了。
到時候會告訴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