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莊為上一代莊主所創,憑借一手剛猛無匹的雄渾掌法掌力,縱橫天下幾十年都難尋對手,說起來,就算是那些氣機綿長生生不絕的道門高人,也不愿意被這種一步一個腳印走到大宗師的外功武者近身一拳。
咫尺之內,道門太上或者都會被一拳打斷體內生生不息的長生蓮。
這位天下掌力第一壓制了江湖數十年后離去,江湖上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知道他的后繼者究竟是誰,在此之前,大多數人認為是他的二子,現今已四十出頭,一手掌力剛猛,深得其父真傳,已經半步踏足宗師。
誰都沒有想到,最后會將位置傳給與老莊主沒有半點血緣關系的女子。
第一莊三重門后,觀禮的江湖高手,門派高層心中難免都有許多嘀咕。
雖保持著安靜,可這種安靜當中卻又透露了一股極深的詭異感,而今江湖上大部分數得上名頭的門派高層都在這里,有的乃是舊交,有的卻有仇怨,卻都沒有去看其余人。
一雙雙眼睛都注視著大堂之后。
這種安靜的氛圍已經持續了一炷香的時間。
第一莊的新莊主仍舊還沒有現身出來,眾人雖不至于因此而惱怒,卻也有人心中暗自不滿,有一老者低聲冷笑,道一句尚未有了老莊主的掌力和武功,卻有了老莊主都不曾有的威風的排場,言語中頗多嘲諷。
老者說這句話的時候,并沒有故意遮掩聲音,周圍幾人都聽得真切。
在主家地方上聽到客人說主家的不好話,不提說話的人怎么想,聽的人都難免有些尷尬,那些在江湖上名氣都極大的大前輩大高手們眼觀鼻鼻觀心,都如同入定了一般沒有什么反應。
第一莊雖然令整座江湖有序許多,也讓江湖和朝堂的關系不至于惡化到極尖銳的程度,但是這些恩惠都無法遮掩一個裸的事實,第一莊終究如一座大山一樣壓在了江湖上所有門派的頭頂上。
就連地位如七宗也要對第一莊尊之敬之。
各大派別平日感念第一莊的情誼。
可一說起是否愿意在下一個百年也就由著第一莊壓在自己的頭頂,便也都有些復雜想法了,當年能一掌震退七百里浪潮的大宗師已飄然離去,既在江湖上,誰人不想要多占些地方,誰人不想多得些威風,不想多收幾個資質根骨極佳的門徒?
又有誰人不想讓自家的門派一日更強一日,也能得享三五百年的興盛氣數?到時候自己也能算作是老祖師,年年有新晉弟子上香供奉。
往日恩念,加上這無論如何算是人之常情的想法,還有些其余不可以與人多說的微妙心思,就令此刻第一莊中眾多和善面孔下不知道有多少種的打算和謀劃。
若追本溯源,這種詭異的心思自那位老人離開了第一莊就已經開始在各人心中暗自滋生出來,初時還不起眼,伴隨著時日漸漸過去,更如同野火一樣一日一日旺盛起來。
這座大體上已經穩定了數十年的江湖,自第一莊主離開就亂了。大部分人都無形中達成了一個共識,按捺了心中野火,忍耐到如今這一日。
往后究竟是要繼續聽從第一莊,還是說為了自家門派的未來,都要看今日心境上位的第一莊莊主,能否如上一代那樣壓住這座本就動蕩的江湖,民間有句俗話,有多大的肚量吃多大的飯,官場上也有德不配位的說法。
是以當眾人等待許久,今日最關鍵的一人卻遲遲不曾出來,難免就有些心浮氣躁,先前開口的老者抬手飲了一杯茶,壓了壓自身火氣,正欲再開口說兩句話,突然有大笑聲音自山下傳來,如在每一人耳邊響起,大剌剌道:
“哎喲,這么許多人,都是在這兒等著咱們的嗎?”
“哈哈哈,愧不敢當,愧不敢當啊!”
聲音剛剛響起的時候,還極縹緲,旋即就徑直上山來。
眾人神色皆動,心中暗道一聲果真有變,各自轉頭去看,見著了一個高大胖子大步上山來,體魄雄渾高大,一身氣機浩浩蕩蕩如同奔流的狂風,每每落腳幾乎要令整座山都為之震動一般。
有第一莊弟子見到來者不善,持劍上前,將其攔住道:
“來者何人,可有名帖?”
“為何擅闖我第一莊!”
心中則又生出疑惑,第一莊中戒備森嚴,江湖人都能夠看得出這一次新老莊主更迭必然有變動,他們第一莊中的人正處于這暗流涌動旋渦之中,如何能夠感覺不到?
山下已經有三名持劍長老帶精銳弟子守著。
以三老劍法,結成劍陣,哪怕來者甚強,至少也能夠發出信號通知山上才是。
那胖大漢子突然哈哈大笑,道:
“幾個小家伙可是在想著下面守著的那三個老匹夫嗎?哈哈哈,那幾個老家伙還是有幾分本事,可惜大約是年紀太大了些,養尊處優,有那么些年歲沒有在江湖上闖蕩,吃飯的家伙事兒有些生疏了。”
“要不然恐怕我沒能這么快上山來。”
說著搖頭,一揮袖袍叮叮當當扔下幾把折斷的長劍,從斷口上來看顯然是給人硬生生用蠻力給扯斷的,呈現出一種詭異的扭曲感,雖然如此,劍鋒上一股青冷寒光仍舊不曾散去,顯然不是凡品。
而此時眾人這才發現他一身寬大黑衣自手臂下裂開幾道,幾道劍痕幾乎貫穿他整條臂膀,觸目驚心,卻已經開始愈合,方才有眼力強的一眼看到這幾個傷口,也只當做是舊傷,聽他所說,居然是方才給留下的,不由得心中震動。
從此人自山腳上山頂,用不了多少時間。
只這短短時間,這傷口竟已經愈合?
第一莊那三位長老眾人這幾日也都見過,劍法皆自成一派,凌厲雄渾霸道三路,幾乎有開宗立派的氣象,在場眾人雖多,自忖能穩勝那三位長老的也沒有多少,更不必說以一對三,還能以近乎全盛得勝。
主持觀禮一事的執事臉頰狠狠抽動了下,壓著火氣,拖延時間,道:
“不知閣下為何挑釁我第一莊?”
大漢哈哈大笑起來,道:“為何挑釁?你說的是個什么話,老子聽說你們中原江湖這幾個月事情挺多,只是來這里來看看熱鬧。先前想去追堵那甚么昆侖山人,追了七天七夜沒能夠追上,只能先折轉方向來這兒來看看了。”
“聽說第一莊里滿座都是中原各大派的菁英,而今一看嘛”
他聲音故意頓了一頓,左右看了看,旋即放肆大笑。
“不過如此!”
一名須發灰白的老者重重一拍桌子,猛然起身,冷哼道:
“好大的口氣!”
“老夫今日就來試試看你的本事!”
言罷已經持劍在手,猛然上前,手中長劍微震,劍氣鋒芒畢露,卻是一位江湖游俠,不與各派來往,年少成名,至今仍舊性烈如火,位列四品之位,來第一莊后,常與那三位持劍長老以酒論劍,關系莫逆。
方才聽得山下出了變故,自己三位好友也不知道是生是死,早已怒極。
只是說起來畢竟是第一莊中事情,他一介外人不好出手,是以才按壓住火氣,此刻見到這胖大漢子又辱沒中原江湖,怒氣再壓不住,手中劍裹挾一腔如火劍意,掀起焱浪斬落。
那龐大漢子大笑一聲來得好,氣機暴起。
身上肥肉一圈圈震蕩,將方圓數丈內第一莊弟子迫退。
旋即一拳砸出。
名劍嘯虎避開拳鋒,老者腳下步踩方圓,一瞬之間已經到了龐大漢子身側,原本剛猛凌厲的劍勢一收,多出圓轉如意的味道來,卻是臨到老來,回想一生劍術,自極剛中生出極柔的勁氣來,所用氣機不曾多出多少,若論境界已經不可同日而語。
烈焰氣機行走水氣。
直接刺向大漢后腰處。
劍意走向最盛處,可旋即就被一只手臂死死抓住,再不得存進,劍氣劍意暴起,將那一只手掌連帶整個手腕都給攪碎,但是老者卻神色大變,幾乎要棄劍后退,但是終究遲了一步。
第二只手臂和第三只手臂猛地突出,死死抓住老者雙肩。
第四只手臂第五只手臂雙拳抱起握合,于空中微微一頓,旋即如同擂鼓,重重朝著老者一顆頭顱砸下去,去勢兇悍非常。
若給砸實了,老人白發蒼蒼幾乎要給如西瓜般砸得稀爛。
此次第一莊觀禮,各大派別都是如常派出了身份地位在門中極高,足以代表一派,實力卻并不如何強橫的老前輩,而掌門與不世出的高手都留在派中,是以這一下狠辣,眾人幾乎來不及反應。
便在此時,突然自一側一拳平平砸出。
一名身穿白色麻衣,神色柔和的中年男子不知何時站在肥大漢子身旁。
神色莊重柔和,頭頂不生黑發,雙瞳顯出一片琉璃色。
這一拳將那兩條手臂全部打碎,在幾乎要落在肥大漢子身上時候微吐勁氣,那漢子似曉得厲害,猛然還轉后退,連連向后撤步,每一落足都在地上踩踏出重重一個腳印。
旋即穩住身子,長呼口氣,原先是個肥大漢子,此刻卻變成渾身賁起肌肉的大漢,以秘法鍛造氣機,除去了那兩條粗壯臂膀之外,身上更多出三對有若真實的氣機手臂,一共八臂,籠罩大片區域,仿佛神魔。
此刻終于有人認出了這名龐大漢子的身份,驚呼出聲道:
“西域宗師,八臂閻羅?!”
八臂閻羅獰笑一聲,道:“正是爺爺我!”
在他對面的中年男子神色微沉。
“你緣何會在這里?!”
八臂閻羅放肆大笑:“你們的人能去西域鬧騰,我等就不能來你們中原了不成?虧了那幾個沒兒的慫貨,居然害怕背后有人,由得那毛都沒長齊的小崽子趟過了一座江湖。”
“若不是那兩個老家伙攔著老子,早已經殺將出去,莫不是以為我西域江湖無宗師?”
“一報還一報,今日我就上你們這第一莊試試看!只是沒有想到,四個副莊主和那個娘們莊主都不在,我看你的武功不差,這樣的外功,你是天龍院的?”
“是首座?”
中年男子神色平和,道:
“本院首座已于三年前下山,以雙足丈量天下方圓。”
“在下不過只是天龍院中一名敲鐘人。”
八臂閻羅大笑,道:“管他敲鐘還是敲人,你還不錯,來來來,和爺爺我再戰八百回合,待得一會兒擰下了你的人頭,我再將這三重門的牌匾砸爛掉,這里遍地都是人,湊夠一百顆人頭,給第一莊主祝祝壽!”
中年男子神色仍舊沉靜,右手抬起,左掌搭在右手手腕上,擺出架勢。
體成無垢琉璃色。
眾多江湖人各自拔出兵刃在手,氣機森森如雷霆。
而自山下,有做西域江湖人打扮的武者陸續上山。
其中摻雜了北疆面貌,人人氣息強健,不知先前藏在何處,王安風踏足在離此數百米外一顆山松樹梢,看著這劍拔弩張的一幕,卻未曾立即現身出去。
方才在強行控制三柄神劍的同時用出了禪宗這一脈的宗師手段,經脈幾有裂痛之感,當下放緩呼吸以恢復身體狀態。
口中吞咽靈藥,恢復方才劇烈消耗的氣機。
腦中則是想到了司寇聽楓前幾日那一句,若他日第一莊還是今日第一莊,心中明悟。
第一莊威震天下,鎮壓江湖四十余年,令原本紛亂的江湖已能大體稱得上一句井然有序,雖不至于當真平和,卻也免去門派之間大肆廝殺這般的太大內耗。
第一莊莊主離山,江湖則亂。原先被鎮壓在江湖底部的草莽龍蛇紛紛顯出身形,攪動暗流。
不止大秦的江湖不希望再有第一莊。
西域,北疆,都不愿再有第一莊。
江湖已亂。
今日第二更奉上
四千字,我覺得,今天總共七千四百字,其實可以算作是三更,每一更兩千四百多字,算一次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