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眾人視線當中,未曾看到提前離開的米興發。
祝建安等捕頭并未分開,而是各持戰刀在手,組成了個防備陣型,在這世家駐地當中緩慢行進,放眼所見,唯有狼藉一片,屋舍當中柜臺盡數都被砸開,似乎是在有人在翻找什么東西。
路途可見倒伏尸體,不乏老幼。
祝建安神色越寒。
眾人謹慎將這案發之地巡視了一圈,復又回到了初來之處,其中一位身材消瘦,留有兩撇胡子的男子皺眉沉思,自腦海當中將方才粗略搜查所發現的線索痕跡匯聚在一起,開口道:
“是白虎堂出手的沒錯。”
“虎嘯刀法,秘術鎮山河,和卷宗當中白虎堂武功特征相似,但是也不是沒有其他勢力假借白虎堂之名所為,借刀殺人的可能。”
“來此之人起碼超過七人,方才能夠在短時間內,將這里搜索一次。”
“從其留下的腳印和出手痕跡來看,其中應該由兩人擅長外功,一者身長九尺,重超三百斤,手中兵刃應該是類似于獨腳銅人一類重型武器,另一者身長七尺三分至七尺六分之間,徒手。”
“根本武功,應當是磐虎功之類的橫練神功。”
“剩余五人未曾有明顯的功夫特征,三人使劍,一者用刀,還有一人應該是擅用峨眉分水刺或是匕首之類靈巧銳器,但是不能排除有輕功卓絕,不留絲毫痕跡的高手。”
聲音微頓,其雙眸當中溫潤柔光散去,仿佛是方才推算頗為耗神,面色微有發白。
一旁王安風心中震動。
方才同行了一圈兒,他只能夠看得出來出手之人武功風格不一,有人使用重型兵器,死者身上致命傷有三種,徒手,利器,以及重型鈍器,卻不曾想其中還有許多門道,更遑論要他自那些銳器痕跡上看得出使用兵器的不同。
他自此時突然明悟過來。
當時候自己穿行于林間,面上覆蓋著黑鐵面具,為何還是暴露出了許多東西。
眼前的法家高手,無論是武功還是名氣,都遠遜于無心。
他都能夠做得到,無心只會做得更好。
是以他能夠一直追蹤王安風至扶風學宮,是以他能夠輕易地在上千學子當中發現了自己身份,出手試探。
術業有專攻。
法家捕頭對于查勘現場痕跡方面的技巧,實在遠非他人能夠企及,看其身上氣息變化,顯然還有特殊武學輔助判斷,諸子百家,綿延千年而不絕者,唯獨九流十家,法家作為顯宗之一,其底蘊果非常人能夠揣測。
祝建安微微頷首,他們當年一同求學,后又一同成為扶風巡捕,對于后者的判斷,他從未有過懷疑,當下開口問道:
“能判斷出他們離開的方向嗎?”
那消瘦男子未曾回答。
另一名捕頭開口回應道:
“北方。”
“此地往南,即是我扶風郡城,雖然有死中求活之說,但是他們既然會主動留下活口,令其前往郡城,顯然無需這種手段。”
“而且郡城中有我大秦國柱鎮壓,他若靠近,必然會被發現,如此不妥,而東行則有兵家校場,西方有天險隔絕,若要迅速擺脫吾等,唯獨沖向北方。”
“隱門青鋒解鋒芒正盛,即便是朝中高手,在那一處方向,也不能肆意而行。而且,對方似乎并未曾打算隱瞞自己行蹤,留下了大量痕跡,其中并未曾發現被扭曲更改過的跡象,如……”
這數位已經有近二十年經驗的法家高手并未因為方才激怒而影響了自己的心智判斷,干脆利落直接在原地進行討論,未曾避開旁邊的王安風,彼此所見線索判斷綜合起來,白虎堂兇手的去向漸漸明朗。
自此向北而去。
王安風神色微怔。
北方,白虎堂?
腦海當中,復又想起來了十日之前,中秋之后,那位巨鵬幫公孫幫主給自己所寫的那些隱秘消息,想到了那張紙最后一行所寫的文字。
‘北武城中,發現白虎堂蹤跡。’
‘其中一人為古玉店石頭齋掌柜,其與另外一商會交好,疑似同黨。’
北武州城,正在扶風郡城北方。
少年心中,突然升起了些許不安,他并不知道這兩件事情究竟有何關聯,但是同在北方,同為白虎堂,在這種關鍵時候的巧合,總是透著些微詭異的味道,這些微詭異,在他的心中揮之不去。
踏前一步,有心要將這事情告知眼前副總捕,可尚未開口,卻突然想到,自己根本無法解釋這個消息來自于何處,因為無法帶人前往少林寺中,更無法證明其是否真實,一時間心中竟升起來無力之感。
若是自己能夠更強些。
少年手掌握緊。
若是是由酒自在前輩,是由傅墨夫子在場,說出那個消息……
祝建安將左手中戰刀重又換回右手,自腰間取下來了自己的狴犴金令,扔給那消瘦的捕頭,吩咐道:
“子昂,你回郡城當中,求見郡守大人。”
“請其以方圓鏡通知邊城楊將軍,封鎖城池,并令各處高手注意巡衛。”
“天業,你前往扶風學宮,尋夫子襄助。”
“紹輝,前往兵家,請求調動軍中高手,另去……”
聲音不絕,其所下命令,若是當真能夠施展開來,恐怕將會調動整個扶風當中八成以上六品高手以及超過千騎鐵衛,形成天羅地網。
若將兵家戰陣施展開來,配合其他諸多流派,不計代價,休說是七名中三品高手強闖,縱然是十七名高手,只要不是手持神兵,或是逼近上三品玄通之境,內氣流轉,生生不息,也必將在戰陣之下飲恨。
祝建安手持戰刀,眉目沉穩,滿腔殺意冷冷。
丹楓谷抓住了大秦法條的漏洞,大秦無法暴起發難,無法當場將其擊殺,甚至于無法當場將其擒拿入獄。
但是這并不代表大秦將會放過這敢于挑釁秦之國威的邪派。
祝建安看著周圍慘烈模樣。
此時一切都已做出了安排,他方才松懈下了些許,面上冰冷方有所消融,看著周圍的慘狀,看著周圍死傷,看到不遠處倒在血泊中的兩個孩子,那年長些的男孩將妹妹保護在自己懷中,手中兀自還緊緊握著個木偶。
身披鱗甲,手握重斧,是一猛將形象。
那是大秦帝國開國猛將,曾多次保護先帝于生死危機之中。
祝建安的心臟突然便抽痛了下。
突然便痛地厲害。
這位受傷不輕的副總捕抿了抿唇,握著長刀踏步過去,看到了那男孩死前臉龐微抬,看到了那雙目至死未曾閉上,他定定站著,宛如佇立在這里的石像,繼而俯身半跪下去,將兵器放在一旁,抬手替那孩子撫平了驚恐而堅定的雙目。
手掌收回,微微僵硬,復又將那偏斜的木偶扶正,沾染了心口鮮血的猛將似在怒喝,似乎怒吼,似乎咆哮。
中年男子咬緊了牙關,雙目發紅,柔聲道:
“安心去吧……”
“你已經很努力地保護她了。”
他是法家中三品武者,硬吃四品高手一刀眉頭都不曾皺一下,縱然在激怒之中,仍舊能夠根據目前形勢,做出理智的判斷,他是法家之人,他本應該以理智凌駕于身軀之上。
可王安風卻看到了他的身軀在微微顫抖。
在其背后,四名六品高手騰起身形,沖天而起,氣勁撕裂前方,仿佛怒雷轟鳴,漸漸高昂,不肯休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