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
段玉走上一座石橋。
這出云的園林雖然免不了一股小家子氣的味道,但在巧思精細上卻做到了某種極致。
石橋古樸,布滿青苔,樹葉紛飛,除此之外,卻是極為干凈。
泉水潺潺,對面叢林幽碧,繁花點點,隱有暗香傳來。
“瀛州閣果然封山了,真是滑頭……”
他折了一根花枝,拿在手中,心里一動:“知道這亂世爭龍干涉太大,只敢派弟子試水么?真是惜身得很呢!”
煉氣士對龍氣有些忌諱,偏偏又少不了掌權者扶持,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至于段玉?只是口頭上支持藤原家而已,根本沒有真正押注的打算。
縱然這次藤原千代死在平家之手,這出云內亂一時半會也停不下來,只是收割的果實要少一些而已,還是很有賺頭。
“除此之外,出云之神對于此等國器變更雖然關注,卻也是有心無力,強如清海大權現,也不過是命令神官巫女煽動百姓而已……自己若下場,必然逃不過反噬!”
段玉搖搖頭,走下臺階。
視線所及,立即見得長欽道人。
這人持劍而來,身上氣息凌厲,如出鞘之劍:“云中君道法高明,我是萬萬不敢比的,只是本人于劍術上還有幾分自信,不知云中君可愿賜教一二?”
他本來就是個劍癡,一往無前的性子,能忍到現在,已屬不易。
“也就是說,不比神通,只比武道么?”
段玉輕笑一聲,揮手斥退了想要上前的拳兵衛:“可!”
“請!”
長欽道人眸子古井無波,慢慢抽出三尺青鋒,伸指彈劍。
劍刃轟鳴,宛若龍吟,在劍尖就生出寸許長的青芒來。
這赫然是劍道極致才能產生的‘劍芒’,所有劍客畢生的追求,甚至高度凝聚后,能破萬法!
就憑這一手劍芒之術,元神之下,皆可斬之。
“好,不愧是劍寒東海!”
段玉贊嘆一句,右手持著花枝,略微一甩,其上的分叉就主動剝落,化為一根二尺長的木劍。
“君上不用真刀?”長欽道人瞥了眼段玉腰間,他對那柄未出鞘的鬼切十分忌憚。
“以武會友,點到為止!”段玉回答,樹枝上竟然也有一層盈盈毫光浮現。
“劍芒?刀芒?”
長欽道人吐出口長氣,眸子微微一瞇,上前一步:“我有三劍,還請君上賞之!”
“第一劍!十方真道,誅邪之劍!”
他人影一閃,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劍芒閃動,滿園子的花葉都顫抖著,飛舞落下。
“果然有那么一絲十面埋伏的味道!”段玉頜,手中木枝往前一伸。
就在同時,長欽道人的身影也浮現出來,一劍刺出,見到花枝,面露愕然之色。
這看起來,就好像他主動將劍尖送到對方木枝下一般。
雖然似乎巧合,但其中的預判、把握、乃至身體反應,都是可怖可畏。
“去罷!”
段玉木枝當然沒有與劍刃碰撞,而是一轉,貼住了劍身,帶著一股鉆勁。
長欽道人驀然感覺一股巨力襲來,身不由己地后退數步,面上青氣大盛:“碧血丹青,誅神之劍!”
長劍嗡鳴,宛若一道閃電,直取中宮,宛若青虹貫日。
段玉木枝一橫,擺了個封劍式,一股如封似閉的力道,海底潛流一般,宛若蛟龍潛淵,又一下爆而出。
劍上清光受到這力道扭曲,赫然一歪,不知道偏到哪里去了。
“好……這是我的第三劍!百死不悔、問心之劍!”
長欽道人長劍一蕩,又飄了回來,只是劍身反而光芒盡斂,沒有半點鋒銳之氣。
段玉卻是驀然感覺到,一道劍光斬入自己心中。
恍惚間,他仿佛化為了一個衣衫襤褸的孩童,在兵荒馬亂中苦苦掙扎求生。
沒有多久,畫面又是一變,這童子換了身粗布衣服,跪在一座巨大的山門之下,額頭已經磕出了鮮血。
再最后,則是被瀛州閣收錄,修道練劍的畫面。
這一樁樁、一件件,都有血有肉,仿佛伴隨著這位道人的念頭走過了一生。
‘好厲害!’
段玉暗自咋舌,此劍果然是問心之劍,簡直是以長欽道人的一輩子記憶、耐心、毅力、念頭為劍,可斬殺鬼神。
‘只是……你找錯人了!’
體內道印轟鳴,這種愣神瞬間消失,段玉木枝一抽,長欽道人手中的長劍就飛了出去。
“我輸了……”
失去長劍的長欽道人怔怔望著這幕,半天之后忽然一笑:“多謝云中君!這包袱……我終是放下了!”
眸子中精光大放,竟然是一副大有領悟的模樣。
當然,段玉也知曉,在這個世界,所謂的悟道流根本不存在,縱然你領悟到了下個境界的奧妙,也最多削去幾分瓶頸,接下來還是得用資源堆上去。
縱然這長欽道人有著突破,但元神也不可能一下成就夜游,打起來還是個輸字。
只是此時,望著段玉的目光,就充滿了詫異:“以武入道?想不到君上還修煉了兵家?”
這人仙之體的奧妙,乃是段玉的獨家之秘,長欽道人也只能將此歸結到兵家軍氣灌體上面去。
畢竟,不提領兵與其它神通,光是身體素質,這兩者還是很相似。
更不用說,段玉最近還真的在仔細研讀瘟神道人的傳承。
雖然要給秦飛魚一支龍蛇精兵,但他自己手上也要掌握足夠的力量,此時自然以五毒精兵最為合適。
甚至,段玉也想修煉到兵家二重,試試精兵死忠之力。
‘在修煉兵書之上,我有優勢,那就是人仙之體!根基極為扎實,突破瓶頸也容易了許多……’
段玉默默想著,這時候,就看到九鬼清兵衛飛快前來稟告:“主君,藤原慶秀來訪!”
“哦?居然是此人?真是掃興呢!”
段玉嘟囔了一句,望著長欽道人:“今日興致已盡,道友可要來飲一杯清茶?”
“罷了,我還是不打擾道友的正事!”
長欽道人稽告辭,臉上憂色一閃。
藤原家家老這時候到來,莫非是生在那兩郡的戰爭,已經有了結果?
“云中殿!云中殿!”
段玉等了片刻,穿著白色公服、頭戴烏冠、體形臃腫的藤原慶秀身影就出現,小快步跑來。似是察覺他目光有異,又頓時收斂了,改成慢慢踱步。
“原來是藤原大人!”
段玉點頭為禮。
“云中殿……在此地過得可好?”藤原慶秀臉上滿是笑意。
“甚好,多謝藤原家款待!”段玉一板一眼地回答。
“老夫此來,還有一個好消息……這次我方籌措了大量精壯奴隸,都可以售賣給云中殿……這可是上好的貨色啊。”
藤原慶秀裝出一副高深莫測之相,卻難掩眸子中的焦急之色,看得旁邊的天野拳兵衛暗暗想笑。
按照出云人的性格,還有一向的‘腹藝’話術傳統,讓他們直接承認失敗,祈求援兵,是很困難的事情。
特別是段玉的實力,還算不上壓倒性的強者。
“啊,那真是太感謝了!我會按照協議價付錢的!”段玉露出一絲喜色,仿佛根本沒看懂藤原慶秀的暗示。
“云中殿是藤原家的朋友,價格上我方可再有優惠,只是……”藤原慶秀不得不主動說著,已經近乎明示了。
他所說的一批精壯奴隸,自然就是之前橫門山合戰的俘虜。
這些平家士兵武士,甚至還有神官,在此時就成了巨大的火藥桶。
而藤原家也沒有這種大能,可直接將俘虜感召為軍隊,立即拿著兵器上戰場對付昔日的主家。
因此,賣掉才是最好的選擇。
當然還可以屠殺,但這就沒有多少利益,名聲也會臭不可聞。
“啊……這可真不愧是藤原家啊……云中島微薄之力,相比于整個出云,不,相比于藤原家,又算得了什么呢?”
段玉調戲了幾句,眼見這位藤原家老一張臉有著變紫色的趨勢,這才圖窮匕見:“只是……云中島窮困,我已經沒有多少金銀購買奴隸了,而島上士卒訓練,農田也無人耕種……這個奴隸價格方面……”
到了最后,雙方總算達成協議,藤原家以白菜價,將一批奴隸半賣半送給段玉。
而作為回報,云中島兩千軍勢,明年必須出現在出云國參戰。
“看來……藤原家真的是在前線吃了個大虧啊!”
目送著藤原慶秀離開,段玉長長嘆息一聲。
“正是如此……”
長欽道人去而復返:“我剛剛收到線報,藤原家兩萬大軍被截了糧道,軍心不穩,又在撤退至伊河谷之時遇到了大霧,足輕驚慌失措,多有逃散者……平家騎兵趁機偷襲,藤原家大敗,只是藤原千代大人應該未死!”
此等一軍主將,身邊肯定有著高手護衛,卻是最不容易喪命。
只是失了兩萬大軍,絕對是一場大敗,對藤原家乃是重大打擊。
藤原千代一身兼具藤原家三成氣運,若死,長欽道人也差不多要遭受可怕的牽連,但他自己卻并無大礙,是以知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