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小用之論!
王翦之言出,還未等周清有所反應,于周清身側后方跪坐的弄玉倒是有些忍不住一絲笑意在秀雅的面上浮現,今日,王翦將軍是第二位言語公子小用之人。
不過,他們都說的不錯,公子身為秦國護國法師,雖地位尊崇,但畢竟是一個清貴的職位。然而,公子所獻之策,卻是令秦廷上下拜服。
公子一人之力,省卻多少力氣,三策而出,公子毫無疑問對于朝堂政事也有著獨特見解,不然,不會連非公子與大將王翦都這般說道。
“是否小用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玄清現在為秦國護國法師,若有需要,玄清自當助力之,今日,算是玄清與王翦將軍,和諸位初次見面。”
“大王所托重任可以放下,今日當暢飲之!”
小用與大用之間的界限并不是很清晰,況且如今的秦廷朝堂之上,文武重臣已然匯聚,招賢令下,仍舊有源源不斷的山東六國之人入關。
自己對于權勢并不追求,護國法師的位置也足夠,對著神情略有遺憾的王翦點點頭,再次舉杯看向廳下左右,接下來,他們還要在這里呆上一段時日。
與此同時的另外一邊,卻說秦國上將軍桓齮率領駐守在三川郡的八萬精兵,直接東進,猛攻南陽,短短十天左右,昌平君令下的五路特使還未歸來,桓齮已然將南陽之地攻略五城。
尤其是南陽最大的宛城已經被鐵桶一般的圍住,多年來,韓國非但對秦屢屢敗績,便是在山東六國的爭戰中也是多有戰敗屢屢割地,腹地已經支離破碎互不連接,幾成一張千瘡百孔的破網。
南陽之地,是韓國最后風華尚存的富庶地帶,一旦失守,韓國便只有新鄭等寥寥相守的孤城了。秦軍攻南陽,韓國立即派出飛車特使向五國求援。
奈何秦國國書在先,五國頓時氣短,覺得韓國在鄭國之事上太過齷齪。普天之下,哪有個不許本國間人逃回本國的黑心約法?
再說,秦軍三川大營距南陽近在咫尺,五國縱然有心合縱發兵,至少也得一月半月會商,縱然不會商立即發兵,至少也得旬日之后趕到,韓國一片南陽之地撐得了十天半月么?
大勢如此,五國只有搖頭嘆息了。求救無望,韓王安立即慌了手腳,當即派出特使請求秦軍休戰。可桓齮根本不理睬,只揮動大軍包圍宛城,聲稱韓國若不送鄭氏族人入秦,秦軍立即滅韓!
“將軍,秦國上將軍桓齮已經宛城團團圍住,如果大將軍再不繼續派遣援兵,憑宛城內的一萬多人,根本抵抗不了秦軍的攻勢!”
秦軍八萬鐵騎進攻南陽,一路勢如破竹,韓軍望風而逃,接連潰散,駐守在南陽的五萬大軍,還未與秦軍好好一戰,便是被斬殺三萬多,只剩下一萬余人困守在宛城。
將軍府中,被血衣候白亦非親自派遣南陽抵御楚國、魏國、秦國攻擊的葉騰,眉頭無比緊鎖的看著條案上之地圖,廳前,則是一位位軍中偏將,對于如今的宛城局勢,已然不用繼續多言。
身披重甲,著紅衣披風,眉目俊朗,體態壯碩,正是血衣候白亦非手下頗為器重的將領,先前為南陽之地的郡守,治理有方,被姬無夜看重,調遣入軍方,臻至如今地位。
“宛城內的糧草還能夠支撐多久?”
葉騰的雙眸仍舊放在條案地圖之上,于身前偏將之言,隨意回應道。
“事出突然,再加上南陽之地近兩年旱災,歉收多矣,府庫空蕩,若強行征發城中糧草,堅持十天還是可以的,只要大將軍再派遣十萬大軍而來,宛城之圍可解!”
偏將略微思忖,便是給了葉騰一個清晰的回應,以宛城現在的情況,還能夠支撐十天,十天之后,如果宛城沒有援兵達到,他們將會被秦軍徹底攻殺。
“十天!”
“宛城距離陽翟數百里,如果大將軍真的想要派遣兵馬,早就派遣了,秦軍攻打南陽之地,已經有十日了,十天的時間,我等五萬大軍一直在苦苦支撐。”
“都到了如此時刻,新鄭之內仍舊亂糟糟,可恨!”
昔年身為南陽郡守,如今又是軍方將領,對于韓國朝堂上的爭鋒,一直看的很清楚,自從姬無夜死去之后,血衣候白亦非憑借夜幕的殘余力量登臨大將軍的位置。
手中執掌超越十五萬的大軍,這已經是韓國八層以上的軍力了,近兩年,更是在新鄭之中,和兩位王室公子爭斗不休。
而今,新鄭竟然傳出韓王囚禁鄭國家族之人,已對應本國間人鄭國為秦國修涇水河渠!
聽聞此消息的瞬間,葉騰便是有一種荒謬的感覺,韓王什么時候對秦國如此硬氣了,數年前,僅僅是韓國使者身隕,就令新鄭上下惶恐不已。
今,為了鄭國家族之人,敢與整個秦國對抗,第一感覺是荒謬,第二感覺便是必有深意,百年來,韓國之內術治橫行,所有的事情緣由均可權衡分析。
一開始,葉騰自己還不太清楚,但現在,十天過去了,自己似乎明白了什么,似乎明白為何血衣候沒有后續的援兵派遣過來。
又是該死的權力爭奪,韓國都已經到了這等地步,還不思改變,還在繼續爭斗,若是自己料想不差,韓王定然想要借助秦國的力量削弱血衣候白亦非的力量。
縱然因此而損失韓國數萬兵士也不在乎,因為,只要血衣候倒下了,軍權便是被收攏王室,韓王的威嚴會更加至高無上。
韓王不在乎這些兵士的死亡,但是自己在乎,昔年,自己身為南陽郡守,對于南陽之地熟悉無比,許多繁華的城池如今都變的荒蕪不已,人煙遷移,不復往日。
看著當初自己治理的地方化作戰亂荒涼之地,葉騰心中憤慨難忍,想著現在的新鄭之中,韓王高枕無憂,諸多公子想談甚歡,血衣候收攏實力不出,自己就越發的心痛。
兩日后!
秦國上將軍多次攻打宛城,城池內的一萬多兵士死傷過半,但秦軍就是不想要直接將宛城拿下,就是在城外硬生生的圍困,圍殺韓國兵士。
葉騰觀此,為之沉默,身著重甲,紅色披風在微風中飄蕩,身軀轉向東北方新鄭所在,凝視許久,雙眸綻放無言的悲痛色彩。
五日后!
終于有援軍到達,又是五萬大軍,領軍者為血衣候麾下的另一位軍將,比起自己,對方堪為其嫡系,只可惜,那支援的五萬大軍似乎被秦軍洞察路線。
趁夜色而動,秦軍派遣兩萬重甲騎兵,硬生生將從陽翟派遣過來的五萬大軍擊潰,斬殺四萬有余,殘余兵士逃竄,有入宛城者,言語此事,滿城沉寂。
“術治橫行,一策而隕十萬大軍,韓王,不愧是韓王啊!”
偌大的將軍府中,聽完從陽翟那五萬大軍而逃的兵士言語,盡管那五萬大軍都是從白甲軍中挑出來的老弱病殘,但那也是韓國兵士。
為了自己的權力更加威嚴,十萬將士奠就血腥王座,葉騰強壓著心中的不滿,如今,韓國已經付出十萬大軍的代價,韓王應該滿足了吧!
又是三日過去!
駐守在宛城外多日的秦國大軍終于拔營,離開宛城,返回占領區域,四個時辰之后,從新鄭傳來消息,韓王終于答應將鄭國家族之人釋放而出,返回秦國。
與此同時,大將軍白亦非對戰秦軍不利,經過韓王與相國、四公子韓宇的商討,再加上朝堂的議論,決議撤去血衣候白亦非的大將軍之位,撤去白甲軍的編制。
原血衣候麾下將領各有處置,兩日后,于自己的王書從新鄭傳來,仍是停留在宛城之中,看著王書上的內容,葉騰淡淡一笑,沒有多言,便是將王書收起。
即日起,自己將褪去甲衣,復歸南陽郡守!
“失去了姬無夜,再加上羅網現在的混亂,夜幕的力量大大削弱,白亦非終究還是倒下了,倒在韓非手里,他想要再次起來,不太可能了。”
“失去白甲軍,韓國想要重練新軍,非有五年的時間不可,而五年的時間,也正是大勢將起之日,弄玉,我們也該走了!”
這些時日,身處于新鄭之中,對于新鄭內的一切都了如指掌,血衣候白亦非如同自己所想的那般,被徹底架空,白甲軍雖然還有殘留,但已經不成氣候。
而血衣候退出留下的巨大權力空間,將會被其他人快速補上。鄭國的家族之人也被韓國王室遠親的侯爵之人送入新鄭,交由秦國使館。
于此,王翦自然將他們看護好好的,而且,沒有在秦國繼續停留,將鄭國家族之人一一安置之后,便欲要返回咸陽交差,周清自無不可。
一行浩蕩的馬車隊伍,百多位鄭國家族之人位于其內,秦國重甲兵士護衛,從中央大道而出,直往北門,那里北上,直入三川郡洛陽,入渭水,直達咸陽。
“哦,紫女姑娘,你是在這里專門等我?”
王翦將軍等人在前,周清和弄玉二人壓后,剛出行人避退的新鄭北門,城門前的一側區域便是駛出一輛紫色紗幔的馬車,靈覺擴散,與弄玉輕言一聲,靜待那馬車近前,一道熟悉的身影從其內走出。
“韓非有東西要送給你!”
貼身的紫色長裙仍舊曼麗多姿,永遠都是那般雍容雅致。與弄玉一起翻身下馬,相互而禮,紫女倒也沒有多說什么,伸手從馬車內拿出一個不小的紅木方正木箱,淡紫色的光芒在其修長的雙手上閃爍,將木箱遞給周清。
“這是……!”
韓非有東西要送給自己,這……倒是有些奇怪了,面上有些奇異,迎著紫女那頗為凝重的神情,雙手從其手中接過兩尺見方的紅木箱,勁力吞吐,便是沉浮于身前。
略微好奇,對著紫女輕輕一笑,屈指一點,紅木箱便是打開,入眼處,滿是一卷卷嶄新的竹簡,一只只竹簡之上,滿是其名。
難言、八奸、十過、說難、五蠹、三守、備內、有度、人主……這一卷卷自己熟悉無比的著作,而今匯聚一處,全部都在這個紅木箱內。
“此乃韓非畢生心血,自從那日玄清大師離開紫蘭軒后,便是從新刻印竹簡,正本足本,唯此一部,還望大師多多護佑此書。”
對于紅木箱內的東西,紫女明顯很是清楚,也正是因為很清楚,所以神情之上越發之凝重,脆音流轉,隱現一絲絲哀傷,盡管此次流沙在朝堂大盛,但紫女似乎并不覺得高興。
看著周清驚訝的目光,紫女再次福身一禮。
“記得數年前,是玄清將韓非之書獻于大王,由此,大王對于韓非可謂是神交久矣,原本欲要請韓非入秦,但大王仍舊以國士之禮親入新鄭,彼此引為知音。”
“法行天下,大王所期待也,也是韓非所期待也,此書雖于我,但玄清知其另有主人,回告韓非,他的法,注定要通行天下,他的名也必將載入史冊,和諸子百家并列,人人共稱韓非子!”
周清肅然一躬,此禮可謂是大也,韓非之才曠世,涵蓋諸夏,一直以來,自己也意味其心相左,局限于一隅之地,是也,能夠寫出如此恢宏巨著之人又豈是那般小人。
此書交于自己的意義自己明白,他終究還是不愿自己的法埋沒新鄭,希望他的法能夠真正的得到貫徹,得到真正的法行天下。
天地之法,執行不怠,刑過不避大臣,賞善不遺匹夫!
“多謝了!”
紫女輕嘆一聲,對著弄玉點點頭,便是返回馬車之中,歸于新鄭之中!
一炷香之后,紫蘭軒的二樓那處靜室之中,流沙諸人并存,紫女將周清所言完整不漏的說道于窗前的那位紫衣貴公子,語落,靜室越發之靜。
“哈哈哈,韓非子!”
“天不愛韓,何生韓非于韓也!天若愛韓,何使術治當道也!今日,我心無憂,再無困擾,諸位可愿與我攜手重整韓國大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