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將紅蓮彈過來的小紙條接住,打開一覽,熟練轉譯著上面的尋常文字,一覽真正的內容。
紙條不大,筆鋒纖細,記載的內容倒是不少。
是從中原之地傳來的,是關于中原水災的一些事情,治災的主事者已經過去了。
是從齊魯調過去的人,是嬴政的兒子。
——公子高!
對于此人,自然是不陌生的。
數年來,流沙之內,關于此人的卷宗加厚許多,看得出,嬴政對他還是有心的,否則,也不會格外看中。
或許,是因后宮那位麗夫人之故。
或許是嬴政自己的考量。
但目下之勢,縱然有麗夫人的緣故,也不足影響什么,他這個兒子還是有些才能的。
數年來,做了諸般事,大體都還行。
雖說都非什么大事,可……天下諸事,細究起來,本就沒有什么大事,都是一件件的小事匯聚一處,成就一樁樁的大事。
數月之前,他被嬴政派往齊魯之地,數月來,弄出不小的動靜,手段比當初的扶蘇狠辣不少,干脆不少。
眼下,嬴政又將他派往中原之地治理水災!
從流沙所得的中原水災情形來看,那里的水災可是不小的,論危害的力量和范圍,已然超過關中的雪災。
且大大超過。
數月之前在關中治理雪災,其人身邊有不少助力之人,那件事做的還不錯,這一次……從消息來看,似無外力?
也不盡然。
東郡大營的那個王離就要率兵前往,相佐以撫平亂象,將那里的水災治理好。
一個公子高。
一個王離!
似乎……也夠了。
公子高還好說。
王離……應該是嬴政特意從東郡挑選的,未來的事情自己難料,但……嬴政的確有提拔他的心思。
將來直接接管東郡大營?
看上去有些像。
又不太可能。
東郡大營,常駐兵力在三十萬以上,多年來,一直保持精銳狀態,以此威懾中原諸郡。
自己想那些也是無用。
“從消息來看,王賁的身子……好像不太好了。”
“算起來,他的年歲不小了,其父王翦已經去了,他如今也老了,身子不如往昔。”
“王離!”
“王氏一族接下來要被蒙氏一族壓上一頭了。”
手中的小紙條卷起,屈指一彈落于臨近不遠處的小火爐中,呼吸之后,便是一陣淺淺的煙霧漫出。
“姐姐,這一次中原水災,是一個不小的機會,會有人有所動嗎?”
再次輕輕一嘆,紅蓮抬手輕撫還在一下下啄著吃食的鳥兒,莊離開了,成兒目下不知情形。
關中之內,子房他們也遇到相當大的麻煩。
自己。
也困守在蘭陵城內。
昊天為何對自己這般殘酷?
為何就不能有一些恩賜落下!
“在中原有所動?”
“可能有,猜測的可能性不算大。”
“這些年來,那些人有一些好機會,都沒有抓住,今歲以來,無論是關中,還是河西,還是箕子朝鮮,都損失慘重。”
“縱然在中原有所動,也難以成事,并不會對秦國在山東之地的統御根基造成太大的損傷。”
“反而,這一次秦國調集東郡精兵坐鎮,很可能會做好準備。”
無外事侵擾,端量著面前案幾上的一份份藥材,紫女取過碾子,繼續有序的將藥材細細處理著。
借著中原水災之事,攪動一些風云亂象?
有這個可能性,自覺不大。
頂多一些實在忍不住的人會施為。
“姐姐,你說成兒眼下是否還在外海?還是已經歸來了?”
“齊魯近海難入,以南的海域還是可行的。”
如紫女姐姐所言,無論那些人準備如何動,欲要撼動秦國在中原之地的統轄,不太可能。
權衡之,他們今歲損失了那么多,也難以再有很大的所為。
心中又是一嘆。
思忖之,再次落于成兒身上。
諸夏間,自己真的只有那一個最親的血脈之人了。
“那你希望他現在是歸來了,還是依然在外海?”
紫女反問。
“這……,我也不知道。”
“外海定然很苦,一些荒無人煙的海島上,吃食用度皆難,好在……秦軍不會強行追擊過去。”
“應該安穩的。”
“若是歸來,無需在受苦,卻需面對許多危險。”
紅蓮垂首。
“你就是太操心了。”
“韓成非小孩子,如今歷練多年,該如何抉擇,他應該有數,何況,他身邊還是有人出主意的。”
“他,不會有事的。”
“莊北上修行,小心一些,亦是如此。”
“你無需太過于擔心,有那些時間,還是好好的將紫蘭軒俗事處理好,再好好的修行。”
“一年期滿后,若有所得,實力精進,當為好事。”
紅蓮的心思越來越多了,越來越繁瑣了。
往昔韓國之時的那個天真無憂無慮的公主……越來越遠了,此刻,多有些后悔讓紅蓮參與、了解、處理諸般事。
果然還和以前一樣?
也好。
也不好。
無論如何選擇,一些事好像都避免不了。
也難以避開。
還是讓她自己想一想吧,接下來不能離開蘭陵城,有足夠的時間淡化一些心思和念頭。
“入夏以來,天下諸郡之事,不為少。”
“中原的水災,遍及數郡之地,侵襲的縣域更是多達四十個以上。”
“朕登王位以來,還從未見過這樣的水災。”
“與之相比,江水之地雖說也有水災,小了許多,雖小,也不能忽視。”
“恒山郡、廣陽郡、代郡之地,更有旱災出現。”
“相隔不到千里,一則多水,一則少雨。”
“朕……難解昊天之事。”
車駕入閩中郡,臨近甌江,至東甌之城。
沒有入城叨擾,城外十里駐扎營地,相對于面前案幾上的一份份文書消息所語之地,此間風清氣和,祥潤一片。
眉頭微皺,灰黑色澤不住增多的濃眉不自覺挑起很多,一覽手中這份關于代郡之地的旱情文書,嬴政深深的呼吸一口氣。
雙眸流轉平靜的光澤,這些事……不為大,于帝國而言是不為大的。
只不過,那些事一起出現,就不太好了。
今歲的帝國規劃文書中,眼前諸事都是意料之外的,都是需要耗費心力給于好好處理的。
尤以聲勢浩大的中原水災為先。
今歲的帝國,好像有些多災多難。
當然,于外是有所得的。
然則,于外所得,也只是多了一些土地,多了一些治下之民,其余則不顯,眼下難得。
“陛下。”
“陛下無需為那些事情太憂心,那些事都有成例可以處理,雖大,慢慢處理,會一一恢復原樣的。”
“旱災和水災之事,本就無常,本就難料。”
“看起來是壞事,長久來看,未必是壞事。”
“如當年帝國修建鄭國渠,那個時候,帝國也是遇到難得一見的旱災,關外和山東一些地方亦是如此。”
“可是,帝國渡過去了,還修建成了一條灌溉數百里之地的鄭國渠,關中至今富足無虞!”
“如今,諸事雖發生,帝國諸郡皆有人手物力落下,想來再過一段時間,當可將它們一一理順如初。”
李斯一禮。
身為領國府政事的相邦,陛下剛才所言的那些事,亦是在國府處理的范圍之中。
國府各大行署都有所動。
一些稍小的事情,國府行署都能按照慣例給予處理解決,若是稍大的事情,則已經早早快馬加鞭的送至這里了。
也有一道道文書下達。
“此等之事,的確莫測,如今多言,也是無用。”
“先前派高兒前往中原治理水災,以那時的文書來看,事情還不足夠大,現在,有些難料了。”
“馮去疾!”
“你抽調一些國府之人,也過去瞧瞧吧。”
李斯之言,是那般道理。
為那些已經發生的事情頭痛,多無用。
探手隨意取過一份文書,當地的縣令之人都在及時救災了,已然心意,然則,如中原之地的水災,非一處兩處郡縣可解決。
高兒。
能力有一些,若說可以將中原的水災盡善盡美,自己不為確定。
但有所失,大河兩岸的許多人當有麻煩,思忖之,看向隨行的一位臣子。
“諾!”
一位年歲稍長的中年男子近前,黑色錦袍多規矩,一禮而落。
“如若高兒行事無礙也就罷了,若有礙,當及時匡正。”
“水災危及數十個縣域,其勢不小,務必在最短的時間內,將災情控制住,將諸般事一一處理。”
“所需種種,國府行署一一調遣便可。”
“江南這里的谷物剛有收割不久,大體可以用得上一些。”
嬴政自案后起身,看向馮去疾。
“陛下,老臣明白!”
馮去疾頷首而應。
“江南之地的常平倉已經在抽調糧草了。”
“還好現在是夏日,否則,還要擔心御寒之事,雖如此,一些御寒所需,也有準備不少!”
周清亦是一言。
大河、大江皆有大水流淌,很是迅猛,大河的災情很大,大江也在禍及兩岸的縣域鄉里之地。
大江滿溢,一條條支流的麻煩也有到來,近日來,總督府那里也有送來諸多文書。
芊紅那里,也已經做了各種準備之事。
如李斯所言,一樁樁事情,雖不大,處理起來也不難,單單其事,影響還是不小的。
水災之事,動輒破滅一個個鄉里,淹沒諸多農田,縣域稍差,亦是危機壓來,萬千人性命難料。
“北面就是會稽郡了。”
“那里是大江的下游之地,又是大江入海之地,這個時候反倒沒有什么災情傳來。”
將手邊的軍國政事一一處理,嬴政馭馬行出營地,沿著臨近不遠的甌江緩緩東行。
相對于大河,大江這一次的水災也有,放在平日里,不為小,同眼下的大河比起來,遜色不少。
至于緣由?
是因為江南的水系繁多,這里的人都習慣有水?比較擅長應對水災?應該有一些。
中原之地、關中之地……水系不顯,縱然修建一些水利溝渠之事,關鍵時刻,不一定頂用。
李斯先前所言這一次的災情或是機會,可以將那些地方的許多水利再次梳攏一番,是一個好處。
“會稽郡境內,每歲大體都會有一些小的水災水患,不過,當地的縣城都能很好的給予處理。”
“再加上會稽郡有震澤之地,就算大江的水很多,通過一條條水系匯入震澤,繼而引導入海,數百年來,自成一體。”
“除非那里是突發的狂風暴雨,一下子超出震澤短時間所能容納的極限,才會漫出震澤以及各條水系。”
于此。
周清還是了解的。
與其說會稽郡沒有什么水災消息傳來,還不如說會稽郡那里對于水災的標準不一樣。
同樣的水事,放在別的地方是睡著,落于會稽郡,就不一定了。
那里對于水災的應對、處理自成一體,遠非中原可比,更非關中可比,大江之水泛濫,其實不為緊湊,位于下游的會稽郡自可有序疏導。
“會稽郡,是一處好地方。”
“先前巡視淮水、江水之地的時候,也有行過部分之地。”
“會稽郡,朕記得楚國的項氏一族根基就在那里。”
“當初帝國滅楚,項燕為主將,對帝國造成不小的阻礙。”
“項氏一族。”
“先前從辰國之地傳來的文書中,也有他們一族的記載,聲勢和力量都是不弱的。”
“如今辰國不存,郡侯,你說他們會不會選擇返回會稽郡!”
“他們的核心族人雖離開了會稽郡,但……朕相信,會稽郡仍有不少他們的力量。”
嬴政笑道。
在江南諸郡之中,會稽郡算得上最為繁華的郡縣了,昔年滅楚的時候,帝國主力都在淮北、淮南之地。
江東之地,只是派遣兵士前往追殺楚國余孽,以及接管許多城池,會稽郡也是那個時候納入帝國麾下的。
論來,并沒有受到太大的損傷。
也是為此,扶蘇當年在下相為事的時候,那些地方生出許多亂子,扶蘇殺了不少人。
趙佗在會稽郡為郡尉的時候,亦是殺了許多人。
將帝國余孽殺光了?
不足夠。
那些人不是好殺的。
“會稽郡?”
“他們這個時候返回會稽郡,無異于自尋死路了。”
“也許,他們此刻或者接下來會去島夷之地。”
“從東甌之地沿著以南偏東的方向行進七八百里,海域之上,可見一座不小的島嶼。”
“那就是島夷了。”
“根據一些消息記載,那里約莫有箕子朝鮮的三分其一大,和會稽郡臨近的彰郡大小相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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