倆人注意到了身后走出來的老板,倒東西的廚子趕緊說道:“你捧好了。”
說著,手上的動作加快了幾分,完事后,拿著盤子跑回廚房。
李亞東卻沒跟進去,心里五味雜陳,在這四九城里,皇城根下,這個年代其實依舊有許多人餓著肚子,可他卻為了心中那可笑的計劃,肆意踐踏糧食,這與畜生何異?
就在他神思有些恍惚的時候,小叫花子那邊有了動作,他將冰糖肘子用報紙裹好,塞進單薄的衣衫里,開始在垃圾堆里一陣翻找,似乎想要找出那只肥美的大魚頭。
“別找了。”李亞東回過神兒來后,趕緊制止,掉進垃圾堆里的東西哪里還能撿起來吃,不吃生病才怪。
小叫花子楞了一下,抬頭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忿忿,心想這老板也太摳了,丟掉的東西也不給他撿。
李亞東自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稍稍走近了一些,卻不想小叫花子的速度更快,撒開腳丫子就跑,一直跑到馬路對面,死死的盯著他。
“你……跑個啥?”
李亞東不由一陣無語,向他招手道:“過來,我帶你進去吃東西。”
可小叫花子壓根不動,不信天底下會有這樣的好事,這些開餐館的老板他見得多了,一個比一個兇,當他是蒼蠅一樣,他已經被攆過不知道多少次了,還挨過幾次打,才不會再上當。
倆人就這樣僵持了起來,小叫花子不走,是因為舍不得魚頭,剛才他都已經聞到味兒了,是真香啊,絕對不能錯過,平常可找不到這樣基本沒動過、還帶著熱氣的食物,這會兒嘴巴里直冒水。
而李亞東不走,是真的感到慚愧,尋思著既然遇到了,能幫一把是一把。
可惜倆人的想法對方都不知道。
“喂,你過來啊,真帶你去吃好吃的。”
李亞東又喊兩遍,小叫花子年紀不大,看模樣也就十三四歲,但心眼倒挺足,沖他做個鬼臉,那模樣似乎在說:信你才有鬼。
李亞東被他弄得哭笑不得,尋思著自己這模樣也不像壞人呀。
“真不來?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
李亞東轉過身去,作勢要走,用余光瞥了他一眼,發現小叫花子依舊一動不動,只能無奈的嘆了口氣。
世態炎涼,人心不古,天知道這小子遭受過多少冷眼與欺騙。
李亞東走進廚房,閃到墻壁一側,等了約莫半分鐘后,又伸頭偷偷向外打量了一眼,發現小叫花子果然回來了,正在垃圾堆里奮力尋找。
那只魚頭是不可能讓他吃的,真要吃出什么禍害,李亞東恐怕這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要知道這可是一個感冒都會死人的年代。
在廚房里打量了一下,發現櫥柜里有一籃白面饅頭,雖然已經冷了,但拿來作“誘餌”,倒是不錯的選擇。
于是嘿嘿一笑,將兩位正準備重新開工的大廚喊了過來,在他們耳邊囑咐了幾句,隨即走到門外。
“嘿,看這里……”
小叫花子嚇了一跳,手里剛抓起來的魚頭差點又掉回去,一對哪怕在夜晚都異常明亮的眸子里,爆發出奪目的光彩,顯然是被這么大一籃子饅頭給震撼到了。
如果這些都是他的,那就好了,至少可以十天不用擔心餓肚子。
“來呀,過來拿。”李亞東盡量保持著和善的微笑,只是因為過于刻意,所以看起來倒像個拐賣兒童的人販子。
“真……給我?”
原來不是啞巴。李亞東心里想著,剛才一度以為他不會說話呢。
小叫花子明顯禁不起這樣的誘惑,魚頭、肘子雖然美味,但注定只能管飽一兩頓,于他而言數量才是關鍵,美味還其次。那種肚子餓到想吃泥巴的程度,他是再也不想再體驗了。
于是決定鋌而走險一把,就算是騙人的,頂多就是一頓揍,沒什么大不了的。
“進來吧,找個東西給你裝……”
李亞東這樣說著,但等到衣衫襤褸的小叫花子真的走進廚房,嘴角卻不自覺的勾起一抹弧度,大叫一聲,“關門!”
小叫花子瞬間意識到不妙,轉身想跑,可惜晚了,兩名大廚堵在門口,將他給抓住。
“放開我,放開我,我撿你們不要東西,你們憑什么抓我……”
小叫花子大急,不停掙扎,奈何一米六不到的身高,八十斤有沒有都尚未可知的體重,在兩名抖著橫肉的大廚面前,實在翻不起浪花。
“小家伙,別激動,沒打算欺負你,給你弄點吃的。”李亞東將一籃冷饅頭重新歸位,笑呵呵的說道。
少年感覺有些驚訝,原以為對方要揍他,但好像并沒有這個意思,難道真要給他吃的,可為什么又要抓他?
“你們看著他會兒,另外眼睛給我瞪大點,這兩道菜我親自做一遍,再學不會,就算我不說什么,你們宮經理也要炒你倆魷魚。”
“好好……”兩名廚子訕訕一笑,趕緊點頭。
食材都是現成的,所以做起來并不復雜,兩名廚子這是第二次見老板親自掌勺,見他猛火急炒,火焰在鐵鍋中洶涌翻滾,簡直就是在欣賞一場表演,不服都不行。
就連一旁的小叫花子,都瞪大眼珠子,長大嘴巴,感覺這人好厲害,也不怕燙著手。
李亞東是兩個爐子一起開火的,效率奇高,大約也就十來分鐘,兩盤色香味俱全的菜就出鍋了。
“來吧,自己拿筷子嘗嘗,看看跟你們做的是不是一個味兒。”
兩名廚子不敢怠慢,分別取了筷子仔細品了品,吃得一臉陶醉。
你說這人跟人,差別咋就這么大呢。
同樣的食材,同樣的爐灶,可換個人一燒,味道卻差這么多!
“行了,別再吃了,給小家伙留點。”李亞東見倆人吃了一口又一口,沒好氣道。
兩名大廚一臉悻悻,趕緊放下手中的筷子。
“真給我吃?”小叫花子嘴里的口水都快流地上了,到現在都感覺不可思議,他約莫明白,今天是真的遇到好心人了,但實在沒想到,老板會親自做菜給他吃。
李亞東笑著聳了聳肩,“早就跟你說了,進來就給你好吃的,是你自己不信。”
其實他還有一句話沒說,打算讓小家伙自己去領悟。
這個世界雖然并不完美,但總歸也有些美好的東西,有值得信賴的人。
而人生的意義,也正在于這些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