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羅傻了，對方問他“是不是”，他基于這一事實，將對方所說的情況在腦子里捋了捋，很快得出一個答案：是啊！
社會主義的專橫霸道，這個世界上誰人不知？
跟社會主義政府唱反調，偷摸著甩賣他們也參入貢獻才好容易拿下的寶貝，這種行為純屬就是找死好嗎？
想通了這一點后，再望向對面的這個年輕人，保羅的眼神明顯柔和了幾分——這家伙還真不幸，明明是個極具商業才華的年輕人，卻生在這樣一個不平等的國度中，他的才華注定會被大幅壓制。
所幸，他并不迂腐，有著和他們民主、自由的資本主義社會公民一樣的開闊視野，至少替自己想好了后路。
保羅甚至敢斷定，這家伙變更國籍是遲早的事情。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種行為的代價不可謂不大啊，聽聞此人在中國大陸還有不少產業，倘若與中國政府鬧掰，不損失一筆是不可能的。
“李先生，我承認，你確實背負了一定的壓力，但我還是那句話，十億美金的收益，足以釋放所有壓力。”
對方的口氣明顯有了些變化，這令李亞東的心里相當舒坦，他的目的已然達到。那么，接下來提提價，就顯得順理成章。
對方哪里能搞懂他的運籌帷幄？
誠然，李亞東心知肚明，出售捷豹品牌，肯定會引起中央方面的不滿，但他已經想好了補救措施，相信應該能讓那些首長們滿意。
再說了，他與中央層面那說不上很牢固、但也不算十分薄弱的關系，這些老外們是注定無法知曉的。
“不不……”李亞東苦笑著擺手，“保羅先生，你把事情說得太簡單了，一旦促成這筆生意，我將冒著與中國政府徹底決裂的風險，影響我在中國境內的生意還是小，關鍵，我可能這輩子都無法再踏上祖國的土地，這其中的辛酸，你不妨換位思考一下？”
“這個……”保羅將這次的收購計劃從頭到尾捋了一遍，才發現，原來并非對方故意拖延時間，或是說耍他們，而是因為對方心中有著如此大的顧忌。
說實話，站在他的角度講，福特集團無論如何，都不會因為一筆生意，而與美國政府決裂，哪怕這筆生意令他們垂涎三尺都不行。
利益固然誘人，但所需要付出代價，更為巨大。
人家能做到這一步，已經非常難得、誠意滿滿。只怕換成另外任何一個中國公民，都不敢做出如此“膽大妄為”的事情。
這個年輕人，很有野心，也很有膽識，只是手段十分冒進，如果能撐住不“死”，將來前途可謂不可限量。
他的身上具備了一個成功商人的所有要素。
“那……我倒是想了解一下，到底多少價碼，才能令李先生不惜鋌而走險？申明一句，我只是問問，福特集團應該不會接受，價格出到這里，已經超出了捷豹品牌的實際價值，再高，不符合我們的利益，我之前也說了，我們還有另外的選擇。”
另你妹啊另，真當老子是汽車小白啊，世界上就那么幾個知名汽車品牌，九成九的還已經名花有主，李亞東腹誹道。不過，臉上還是不動聲色，伸出三個手指道：“三十億，美金。”
“什么？！”別說保羅了，在座的所有人，甚至包括黃德平，都瞬間懵逼。
什么叫作獅子大開口？
這就是！
而作為李亞東而言，獅子大開口怎么了？哦，你丫的想探老子的底，老子就得告訴你啊？
你是我二大爺啊？
給你一個注定出不起的價碼，自己揣摩去吧。
至于會不會嚇跑這幫人，他也考慮過——這幫家伙不愿萬里從美國跑到英國，又從英國來到香港，總不至于這么不經嚇吧？
再說了，他也沒說不給還價啊？
“李先生，你在開玩笑吧，你應該知道，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美國的AMC汽車公司你應該聽說過吧，那是美國曾經的第四大汽車公司，去年被克萊斯勒并購，明面上支付了八億美金，再加上從第三方手中收購的股票金額，加一起不過也才十五億美金，而你這個價格，足夠買下兩個AMC公司了！”保羅眉頭緊鎖，經過以上的一番討論后，不說憤怒吧，但總感覺對方有點不可理喻。
“我這人不喜歡拐彎抹角，是因為保羅先生你剛才問，我才說出來的，但這確實是我的心里價位。”李亞東苦笑著聳了聳肩。
“能談嗎？”保羅有種欲要起身的架勢。
這個價格是福特集團絕對無法接受的，他這次負責來港，不管成與不成，就是要將這件事情徹底搞定，實際上集團方面已經給到他一個底限區間，但這個金額，超出區間太多。
李亞東蹙了蹙眉，一半是裝的，一半是真實的內心反應，狗日的好脾氣估計真被磨光了，動不動就準備走人——這是市井商場里最常見的戲碼，但你還別說，沒有一個商家不吃這一套，百試百靈。
“這樣吧，既然已經談到這一步，那保羅先生不妨亮出貴方的底牌，看看與我的心理價位差多少，如果實在太大，那就算了。我要付出的代價實在太沉重，也希望你們能夠理解，我必須權衡利弊。”
他這番話的語氣特別沉重，再配合一臉愁容的表情說出來，顯得十分真誠——實際上李亞東也感覺自己學壞了，他以前其實是個挺老實本分的人，不知不覺中，似乎已經到了一種“人生如戲，全靠演技”的地步。
只能說商場果真是一個大熔爐，不學會爾虞我詐，很難飛黃騰達。
保羅并沒有第一時間回話，而是托著腮幫子沉思起來，還不時地向他打量幾眼，企圖從他那張“真誠”的臉上，找出一絲破綻，可惜……他失敗了。
“既然如此……那好吧，李先生，那我就實話告訴你，我臨行時，董事會商議之后給到了一個最終價碼，這是我們能夠出到的極限，超過這個價碼，哪怕是一分，我們也不會作考慮。”
“哦？”李亞東面色很平靜地問，“多少？”
“二十五億！”
果然，李亞東微微瞇眼，想必上輩子英國宇航，就是止步如此吧。
但，你個糟老頭子壞得很，我會相信你？
“五億的落差啊……呵呵……”李亞東苦笑搖頭，道：“那要不然就算了吧，實在差得太多，沒法談了。”
說著，自己先站起身來。
他此時臉色看似很平靜，實則心臟差點沒跳到嗓子眼上，他在賭！
賭一個堂堂福特集團的副總裁，不可能如此沒有城府。
哦，別人一問，你就透老底？
能有這么老實？
也別提談到這一步，對方或許沒有辦法的事情。正所謂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李亞東活了兩輩子才明白一個道理：永遠別覺得自己有多聰明，也永遠別認為別人有多笨。
那些自以為很聰明，在商場砍了老半天價，最后逼迫得老板險些開口罵人、總算完成交易、洋洋得意離開的人，大部分都是豬。
保羅雖然刻意隱藏，但眼神中的一絲閃爍，還是被有心的李亞東，很好的捕捉到，心里頓時穩了。
這個糟老頭子，果然壞得很！
“李先生就真的不再考慮一下？我們今天若是離開，將不會再回來。”
拼心理素質的時候到了，要換上輩子的李亞東，這會兒指定腿肚子都打顫了，但這輩子不一樣，身份高了，視野開闊了，連跟偉人都通過電話，一顆心臟也礪煉得出奇的大，微笑搖頭，“不了，差得太多，得失不平衡，我不作考慮。”
說著，還伸手做了個請的手勢。
但保羅卻坐在那里一動不動——他身負重任，如今底牌還未揭開，怎么可能走？
見這家伙一次，等了半年，下次再見，鬼知道什么時候？
福特集團未來的市場布局中，一個用以抗衡德國BBA和日苯“兩田”的汽車品牌，是不可或缺的，眼下美國本土市場飽受侵襲，若不強力反擊，損失的豈止是幾十億？
而捷豹，這個勒芒賽道的傳奇、在歐美地區口碑甚佳的品牌，則是他們認為最合適的戰略性資源。
必須要拿下——這是他臨行時，董事會一幫大佬們的原話。
“李先生，我需要一間單獨的辦公室，只有我們兩個人，外加我方的一名翻譯，詳細地磋商一下。另外，還需要一部國際電話，我的底限已經給出，而李先生的態度又擺在這里，我需要致電回集團，咨詢一下總裁等人的意見，看他們怎么說。說實話，我不想白跑一趟，但具體如何，還得看他們的意思。”
裝，繼續裝。李亞東佯裝著思忖少許后，才說道：“那……好吧。”
倆人離開了會議室，一名翻譯緊隨其后，去了李亞東的私人辦公室，午飯都沒出來吃，從上午十一點，一直討論到下午四點半，期間談論了什么，外人不得而知。
一大幫人只能在會議室里干坐著，領導都沒吃飯，他們自然不敢擅自離開，一個個的餓得饑腸轆轆，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
驀然發現門口多出兩個人時，眾人才猛地一個激靈，齊刷刷地坐好。
“簽約吧。”保羅笑著說，但那模樣如何都不像開心的樣子。
“叫律師上來吧。”李亞東也唉聲嘆氣地吩咐黃德平，仿佛吃了大虧。
“哦。”黃德平心里癢癢得很，恨不得立馬知道最終的成交價碼，但也知道不是時候，去到隔壁打了通電話，叫來了集團律師。
雙方律師對立而坐，開始審閱、起草文件。
“老板，成交金額是？”陳喬伊問。
“二十六億八千萬美金。”李亞東答。
一旁的黃德平聽聞這個金額后，下巴都差點沒掉下來。
他是現場唯一一個知道李亞東心理價位的人——二十五億。
而在這場會議開始時，對方的出價并沒有到達他的心里價位，只有二十三億八千萬。
短短半天時間，他硬是憑一己之力，令對方出價突破自己的心理價位不提，還超出一億八千萬美金！
這樣的效率，這樣的賺錢速度，都不足以用恐怖來形容。
而是驚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