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亞東不得不在江城暫住幾日,主要是田茂春將追加大壩修筑費用的事情匯報到市政府后,市領導們非常重視。
為此,還特地派人與李亞東接洽過。
李亞東的態度很明確:大壩不僅要修,還必須得好好修。倒也沒放什么狠話,然而,這份態度在市政官員的眼中,卻是充滿了威脅意味。
可你猜怎么著?
市政府還真吃這一套。
東方紅集團進駐江城,并在此投資建造汽車制造廠的事情,與市里近幾年引進的其他外資項目都不同,一旦落實到位,具有重大且深遠的意義,對于江城經濟的增長,以及知名度的提升,都有不可估量的作用,容不得半點馬虎。
那能怎么辦?
對方要求修筑高壩的事情倒也合情合理,關系到產業的安全,也只能勒緊褲帶,調撥資金,重新規劃此事。
別說田茂春了,就連李亞東都沒想到,市政府居然這么好說話。天地良心,他可半點強迫的意思都沒有,原本都尋思著如果市政府不解決這個問題,自己就親自動手。
只能說對方真的很上道。
此舉也令李亞東對江城市政府好感大增。
正所謂“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他也不是根木頭,以后再有什么事情,總歸不會虧待對方。
在江城待了大約一個禮拜,李亞東決定離開,不過不是回海藍或是香港,而是打算回趟家。
畢竟都到了家門口。
眼下臨近年底,且他母親又在香港,他有意給老李家安排一個不一樣的新年,但成與不成,還得看幾個哥姐的意思。
包車回到縣城后,李亞東帶著齊家兄弟直接來到大哥家,不過家里沒人,又徒步來到不遠的作坊,二姐李春蘭和大嫂陳月娥果然都在。
“小東,今年咋這么早回來?”
“是啊,這離過年還有好一陣兒呢。對了,娘和冬梅呢,沒一起回來?”
倆人見到李亞東時,自然欣喜若狂,拉著手問長問短。
李亞東有問必答,但在搭話的同時,眼神卻一直在打量著二人:倆人都穿著有破洞的舊衣服,身上沾滿了鴨毛,頭發上也是,眼下寒冬臘月,剛才進門時,倆人還在冷水里洗洗刷刷的,兩雙手根本不似女人的手,凍得通紅,還都裂了口子。
一旁的齊家兄弟眼神同他如出一轍,也在打量著二人,更有幾分驚訝。實在沒料到東哥的家人居然還在從事如此辛苦的工作。
李亞東心中有愧,他搞一品鴨脖,本意是謀個家族產業,因為清楚兩個哥哥的性格,不會伸手向他白拿東西,好讓家人變得富足,但絕不是讓他們受苦受累。
然而,他高估了家人的經商才能,哪怕是他大哥。也低估了家人的吃苦耐勞精神——這些事情以往自己干干就算了,但現在政策放開,完全可以雇人干,自己做做管理工作就行。
可現實擺在眼前,事情的發展與他所憧憬的,并不一致。
“姐,嫂子,這些活兒怎么不請人干?”
“這話說的……我們自己就能干的事情,干嘛要請人?”
“是啊,請人難道不花錢嗎?這個錢咱們自己賺多好。”
李亞東苦笑,也沒有去跟她們講什么“下者勞力,中者勞智,上者勞人”的大道理,即便說了,她們也不一定聽得懂。就感覺這樣下去不行,別家族企業沒搞起來,家人卻先累垮了。
如果真是這樣,這個家族企業不干也罷。
不過,話雖然是這樣說沒錯,但想讓家人輕易放棄這個賺錢的香餑餑,也絕非易事。甚至可以說,可能性微乎其微。
他大哥像那種做事喜歡半途而廢的人嗎?
李亞東決定得抽空給他大哥好好上幾堂企業管理的課。至于二姐、大嫂等幾名女眷,干脆給他弄走得了,看他還招不招人。
心里有了計劃后,李亞東原本弄個別樣新年的點子,也就充滿了目的性,笑呵呵地說道:“姐,嫂子。娘和四姐在香港住得挺好,特別是娘,經過一年的調養,身體比以往健朗得多,臉上的氣色也好了不少。可醫生說了,她那身體以前做重活,累傷了元氣,得慢慢調養,沒個三兩年時間肯定不行。所以我不怎么想讓她回,但她又三天兩頭的吵著要回。我就尋思著吧,今年過年干脆你們都跟我一起過去得了,權當旅個游,順便也能讓娘安心在那邊住下。你們看?”
“這是好事啊!”李春蘭有些意動,老李家三個女人,如今母親和妹妹都在香港那邊吃香的喝辣的,留她一個人待在老家里待著,若說心里沒點艷羨,那肯定是假的。
再說了,她也著實想兒子了。
實際上從剛才第一眼看到弟弟的時候,她就想打聽兒子的消息,但感覺有些不妥。畢竟弟弟大老遠的回來一趟不容易,不先問問他好不好,開口就是自家兒子,也太那個啥了。所以,一直忍到現在都沒張口。
倒是巴不得能早點離家跟弟弟走,這樣就能盡快見到兒子。
陳月娥的這部分想法幾乎同她如出一轍,她又何嘗不想念女兒?
尋思著去那邊過個年也好,自己的時間容易支配得多,反正干的是自家生意,興許還能多陪陪女兒一陣兒。至于家這邊,就請人頂個缺唄,只要能和女兒多待待,少賺點錢也是可以的。
“我看也行。都說外面的世界多好多好,我跟春蘭一樣,這輩子還沒出過市,趁著過年出去開開眼,長長見識,總歸沒有壞處。”陳月娥笑著搭話。
“那就這么說定了。”李亞東心頭大喜,臉上滿是笑容,“等大哥和三哥回來,我再跟他們說說,讓提前把家里的事情安排好,就交給文哥和勇哥負責得了,再請幾個人,咱們一家就放個長假,好好出去逛逛。”
“行。”陳月娥會心一笑。
李春蘭更是抱著李亞東的胳膊一臉幸福,美滋滋地感嘆道:“就說我家小東有本事嘛,打小就看出來了。這不,現在一家人全跟著沾光。出去旅游,多洋氣的事情,整個縣里也沒人敢想啊。”
面對姐姐半撒嬌的話語,李亞東也笑了笑,同樣感覺心里暖洋洋的,心知肚明,那就是幸福的感覺——就為它,哪怕失去一些錢財,耗費一些時間,錯過一些商機,也要手把手的讓家人都過上好日子。
太陽快要落山的時候,縣城店鋪里工作的人,便陸續回來。
自從胡秀英去了香港后,老李家一家人便很少回家,哪怕是李亞軍兩口子,也就一個禮拜回去一次,打掃一下衛生什么的,反正家里也沒人,再加上縣里又有地方住。
“今個兒什么日子啊,咋弄這么多菜?”趙大成過去沒啥嗜好,近幾年日子過舒坦了,才慢慢培養了一個,貪那杯中物,平時干活兒的時候倒也不喝,但晚上回來沒事,那是必須要懟個幾兩的,一看堂屋里的四方桌上擺滿了菜,頓時樂了,已經開始找自己昨天沒喝完的那瓶高粱酒。
“是啊,誰過生?”李亞軍也挺詫異,關鍵桌子上擺了這么多菜,他二姐和大嫂還在廚房里忙活,肥肉星子的味道一陣陣的傳出,滿院子都是,能香死個人。
這時,廚房里傳來一個聲音,“亞民啊,回去喊小東他們過來吃飯,下午說是想睡覺,家里有新被褥,我讓他過去睡了。”
“啥?小東回來了!”滿屋子人都一驚,繼而狂喜。
飯桌上的氣氛很不錯,李亞東也沒拿齊家兄弟當外人,說是自己朋友,讓他們一起上了桌。
將下午提及的事情又說了一遍后,大家都是滿口贊同。饒是李亞民,也是笑著點頭,“嗯……娘的身體是大事,馬虎不得,既然醫生都說了要好好調養,那還真不能讓她回,回來不說沒有那邊有人伺候得好,就是一些藥啊營養品什么的,只怕也不太容易買到。我們過去聚聚,陪她一起過個年,這是好事。就這么定了吧。”
既然他都這樣說了,那這事就是鐵板釘釘了,隨即便安排起家中的事情來——知道李亞東是個大忙人,開了這么多家公司,還要造汽車什么的,都是能為國家層面做貢獻的大事,既然都回了,不可能讓他在家耽擱太久。相比較起來,他們這點小事,實在不值一提。
花了兩天時間,雇了幾個沾親帶故的親戚替手,又把攤子交給了胡文和胡勇倆兄弟,老李家的一幫人,便輕裝簡行,結伴來到省城,準備從這里乘坐飛機。
要知道他們之中包括李亞民,都是這輩子頭一次乘坐飛機,一路上的稀奇勁兒,那是絕對少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