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剛好是十五。
江浙一帶的有個風俗，每逢初一、十五能不出門就不出門，這兩天被人們認為是不吉祥的日子，諸事不利。
所以好夢賓館的生意非常冷清，它二樓有個休閑中心，有洗腳、棋牌，以及臺球服務，雖然算不上什么很新鮮的東西，但在這個缺乏娛樂的小鎮上，依然備受追捧，平時總是賓客爆滿，但今天卻閑得服務員們都趴在柜臺旁打瞌睡，人毛都沒看到一根。
“都說江浙一帶的人迷信，還真是啊！”李亞東一行從樓上下來，望著四周冷冷清清的環境，蔣騰飛好奇地說。
“這個也不算是迷信，只是一種地方風俗而已。”李亞東搭話道：“就跟首都那邊很多人習慣大年初一去廟里上香是一樣的道理。”
蔣騰飛撇撇嘴道：“反正我是不信這個，我命由我不由天。”
李亞東笑了笑，沒有接茬，從前的他一樣是這種想法，但現在，他多少有些信命，也對滿天神佛充滿敬畏。
封建迷信雖然不可信，但一些類似于風水玄學的東西，適當的相信一些，應該沒有壞處。
他這輩子的經歷與上輩子完全不同，結識了很多大富翁，也發現了一個問題，越是有錢人、越是混得好的人，就越信這些東西。
難道他們都傻，沒有蔣騰飛這種叫囂著“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平頭老百姓，腦殼聰明？
自然不可能。
他曾經還看過一本書，上面介紹說，類似于牛頓、達爾文、愛因斯坦等大科學家，在晚年功成名就之后，都開始研究起神秘學，因此作者大膽的得出一個結論：科學的盡頭便是神學。
雖然以李亞東的理解看來，這里所謂的“神學”與我們普通人概念中的神學肯定不盡相同，但總歸也包含一些人類無法理解，看似虛無縹緲，因而部分人將其定義為“神跡”的事情。
他現在的想法很簡單：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江浙人的風俗，自然跟李亞東關系不大，也沒想著遵守，吃完飯后，便在街上溜達起來，權當散散步，一直待在賓館里感覺人都霉了。
“嘿，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嘞，專業儀器測量身體健康，每人每次一塊錢。一塊錢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但能預知大病，逢兇化吉嘞”
沒走幾步，前面突然傳來一陣吆喝聲，說的是普通話，所以李亞東幾人的視線瞬間被吸引。
原來是一個街頭擺攤的小販，只不過他并不兜售產品，而是販賣信息。
身前用幾塊木板隨意裝訂起來的長條桌上，擺放著一個四四方方的鐵疙瘩，有塊雪花屏幕，有點像大屁股頭電腦，但屏幕更小一些，巴掌塊兒大小，周圍還環繞著一圈紅紅綠綠的指示燈。
在這個最先進的電器就是電冰箱的小鎮上，突然出現這么一個玩意兒，感覺上還是挺高端的樣子。
“啥東西？還能檢測身體健康？”蔣騰飛驚訝道，迫不及待地走過去想要見證一下高科技。
李亞東卻是一臉狐疑，總感覺這場景有些似曾相識，只是一時想不起來在那里見過。
“老板，你這機器真能檢測身體，預知大病？”蔣騰飛來到攤位前面，眼珠子盯著那臺機器，嘖嘖稱奇地問。
他旁邊還圍了一些人——雖說十五當地不宜出門，但總歸有些人有不得不出來的理由，就譬如旁邊擺攤的小販們，他們為了生計，一樣照常營業。
“那是！”蓄著八字胡、模樣黑瘦，帶有濃厚北方口音的小販，拍著胸口道：“這么跟您說吧老板，凡事都有例外，醫院的醫生也不敢說什么病都能看，我這‘健康測量儀’雖說達不到100的準確率，但至少也在七成以上。那您想想看，病來如山倒，如果身體里真隱藏著什么病，被我這機器提前測出來，那是多萬幸的事情啊？退一萬步說，就算沒測出來，您也就是損失了一塊錢。而一塊錢能干嘛，半斤豬肉都買不到。您說對吧？”
“對對！”蔣騰飛連連點頭，二話不說，就開始翻口袋。
倒不是沒帶錢，而是像他這種人，身上哪里會帶什么一塊的小票子？
平時吃個飯什么的，有點找零，心情好也就讓服務員收著了，權當小費。
“沒事沒事，幺凍凍不太好找，五十零我還是找得開的。”小販的殷勤地說。
于是，蔣騰飛便在長條桌旁邊的簡易折疊椅上，坐了下來。
小販開始拿起一把“吸盤”，橡膠做的，尾部都有電線，連接到那臺所謂的“健康測量儀”里。
他一邊將吸盤往蔣騰飛身上貼，一邊問話道：“近年沒做過什么手術吧？機器啟動后會有些電流，剛動過刀的人不適合做。”
“怎么可能？”蔣騰飛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你看我這樣子像做過手術的人嗎？”
“呵呵……確實不像。”
等吸盤都貼好后，小販啟動機器。
“喲，有作用呢，麻人！”蔣騰飛哈哈大笑。
“那是。”小販同樣笑得很燦爛。
“滴滴……”
突然，機器報警了。
“啥情況？”蔣騰飛大驚，“我特么的不會有病吧？”
“別緊張，不是什么大問題。”小販笑著解釋，“您看，只亮了一個燈，您的身體總體上還是好的。至于這個燈……這位老板，您應該抽煙抽得比較兇吧？”
“這都能檢測出來？”蔣騰飛不憂反喜，他是煙酒不分家的，抽煙確實比較兇，平時一天三包的樣子。
“當然，這個燈對應的是肺部，您的肺部有些小問題，目前倒沒什么大礙，但如果長期發展下去，卻是有些麻煩。”
“那……咋整？”蔣騰飛瞪著眼珠子，一本正經地問。
“戒煙。”
蔣騰飛一臉悻悻道：“那算了，還是讓我先瀟灑幾年，以后得肺癌死了算逑，人活一輩子這不能享受的那不能享受的，那還活個什么勁？”
“老板，您可別說氣話。”小販呵呵笑道：“不過您要真不想戒煙的話，倒也有個折中的辦法，可以減少吸煙帶來的危害。”
“哦？”蔣騰飛頓時眼前一亮，連聲問，“啥辦法？”
小販也不說話，俯下身子，在桌子底下的黑色帆布包里一陣翻找，找出一瓶沒有標簽、類似于那種碘酒瓶裝著的藥出來。
示意道：“喝這個，能清毒潤肺，我特意高價從老中醫哪里求的秘方，一準管用。”
“你還備這個？”
“那是，畢竟吸煙的人多呀，我這機器檢查的十個男人中，至少七個肺部都有問題，于是我就抱著替客人排憂解難的想法，配了點這方面的藥。”
“喲，老板，那你還真是個大好人呢！”蔣騰飛二話不說，直接從他手上抓過藥，問道：“多少錢一瓶？”
“也不貴，五塊錢。”
“幾瓶能管用？”
“那就要看老板您想要治標還是治本？”
“怎么說？”
“三瓶治標，十瓶治本，等喝完十瓶后，肺上能產生一些有益的保護菌，至少十年內不會害大病。”
“行，那給我來十瓶。”蔣騰飛說著，就準備掏錢，然而……
“來你妹啊來！”李亞東抬手就是一巴掌呼在他頭上。
“咋了，東哥？”蔣騰飛揉著腦殼，不明所以的抬起頭來。
“嫌命太長你就喝。”
蔣騰飛還未有所表示，小販卻不樂意了，望向李亞東問，“誒，這位先生，您這話什么意思？”
李亞東瞥了他一眼，哪里有心思與他爭執，轉身就走。
蔣騰飛一臉無奈，也只好跟上去，不過卻三步一回頭的望著那藥。
“什么人呀這是……我說各位，大家看到沒有，我這機器那是準的很吶，還有誰要測？”
“我我……”
攤位那邊頓時亂成一片，目睹剛才整個過程的鎮上居民，爭著搶著要測量。
‘一個幾乎全民造假藥的小鎮，卻被一名外鄉人忽悠得團團轉，待會兒估計還要搶著去買人家的假藥，這算不算一種諷刺？’
李亞東心想。
老話說得好啊，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騙子孫子，遇到了騙子祖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