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師,找你可真不容易啊!”倆人在沙發上坐下后,馬支書有些感慨地說。
‘豈止是不容易。’李亞東心想,大龍村幾乎與世隔絕,而且距離首都數千公里,把這兩個地方在地圖上標出來、各取一個頂點,然后畫成一個圓,就知道其內包含了多少縣市、多少人口——數以億計!
他讓蔣騰飛派人去西部一個小縣城打聽宮羽的消息,最后都不見得能有結果,更遑論在跨越幾個省的億萬人中,精準的定位到一個目標。
說實話,馬支書能找到自己,李亞東都感覺有些匪夷所思。
畢竟他可不是那種常在外面跑的人,大山旮旯里的一個農民而已。
“對了,馬支書,你到底是怎么找到我的?”李亞東對此很是好奇。
“還挺偶然的。”馬支書憨厚地笑了笑,道:“過年那會兒縣里召開年度工作總結會議,我們村歷時五年鑿壁開路的工程,今年終于通車了,也算做出了一些成績,受到縣里嘉獎,我也有幸參加了這次會議……”
“等等等等。”李亞東忙不迭地將他打斷,詫異道:“大龍村通車了?”
腦子里不禁浮現出一副畫面:在黃沙漫天的大漠戈壁中,光禿禿的山岳層巒疊嶂,在它們臨近懸崖絕壁的邊緣處,蜿蜒著一條險峻無比的羊腸小道。
這就是他記憶中大龍村附近的交通狀況,那條小道是他們與外界相連的唯一紐帶。
都說“蜀道難難于上青天”,四洲李亞東去過很多次,但在他看來,大龍村那邊的地勢可一點都不比蜀道差,甚至更險峻。
當年劉痞子聽取蕭何建議,暫避霸王鋒芒,入蜀地修養生息,如果路是這樣的話,那八成跑進去就出不來了。
為啥?
因為大軍光走進去,估計就要折損過半。
一是路難走,二是他們想在周邊的山上找點野菜充饑都不可能。
這種天然造就的奇險地勢,居然硬生生的被搞通車了?
說實話,即便讓他去搞,大筆的資金投進去、各種先進的機械全利用上,也是一件相當棘手的事情。
而大龍村,他們有啥?
“是啊。”談起這個,馬支書憨厚的表情中亦有幾分自豪,笑著說,“李老師,其實說起來這事兒還得感謝你。”
“我?”李亞東撓了撓腦殼,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嗯。”馬支書用力點頭,“你是貴人多忘事,再加上年數太久,估計已經不記得了,但當年你對我所說的每一句話,我到現在都記憶猶新。大龍村一個山洼里的窮地方,祖祖輩輩都沒迎來過像你們這么有知識的人。
“你當年對我說過一句話——想致富,先修路。我硬是琢磨了好幾年,然后關注過很多突然富起來的村子,譬如大邱莊、華西村這些,參考他們的成功經驗,發現果然有一個共同特性,那就是在村子上剛開始搞項目的時候,他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村里的路搞好。
“我沒什么文化,也沒什么眼界,但這一比對,就知道你說的那六個字有大道理。所以我就召開全村大會,做村民們的思想工作,把這件事情說給他們聽,說是你說的,他們也都很信服。于是就定下了一個五年計劃。
“我們要用五年時間,讓村里通上汽車。做了詳細的規劃,一部分人繼續做麻花生意,為修路提供經費,但這肯定還不夠,那么其他人就一起上陣,男女老少,只要能拿得動錘子和鑿子的,每天天明出工,天黑收工,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這不,總算付出有了回報,去年十一月份的時候,村里終于通車了,我特地花了兩百塊錢,去縣里租了一輛桑塔納開進來,那場面……呵呵,所有人都嚎啕大哭,給激動的。”
李亞東同樣陪了張笑臉,這的確是一件可喜可賀的事情,但心中更多的,還是震撼。
這簡直就是一個現代版的愚公移山。
他去過大龍村就知道,一個很小的小山村,人口并不多,可那條山路足有二三十里啊,大型機械肯定進不去,一榔頭一榔頭的敲,一鑿子一鑿子的鑿,這種毅力,令人唏噓,也很佩服。
像這樣的村子,有著這樣一群村民,即便住在虎跳峽谷底,又有什么不富的道理?
“馬支書,你繼續說。”
“好。”馬支書點點頭道:“你知道的,大龍村那邊,就算買了電視也沒信號,平時想搞份報紙都得去縣里,信息很閉塞,你混出了這么大名堂,我之前一點都不知道,直到這次去縣里開會,有領導討論‘中國第一家民營銀行’,我湊到旁邊聽了聽,結果一不留神瞥到他們手上拿著的報紙,上面有張黑白照片,我一眼就認出是你,大為驚訝,趕緊要過來看了看,這一看才知道……”
他說到這里頓了頓,笑著望向李亞東,然后話頭一轉道:“我當年就看出來了,李老師你根本不是一般人,將來指定能有大出息,看吧,果不其然,這才幾年時間啊,就做到了銀行主席,嘖嘖……銀行呢!”
李亞東笑著擺手,示意道:“然后呢,你就通過報紙上的信息過來找我?”
“是啊。”馬支書點頭道:“報紙上不是說銀行在上嗨那邊嗎,我就先去了上嗨,也是土包子進城,腿直哆嗦,花了兩天時間才摸進銀行的大門,可一問柜臺的工作人員,他們根本不知道你的消息,最后大概聽過我要找你,驚動了一位經理,他才告訴我,你根本不住在上嗨,家在首都這邊。
“然后我說‘首都那么大,那怎么找呀’,他估計跟你也不熟,沒你電話,也沒家庭住址,只告訴我一個消息,說你在首都這邊還有一家公司,喏,就是這個地方。”馬支書說著指了指腳下,“讓我來‘東方紅廣場’找,我就死記下了這五個字,接著又從上嗨坐車來到首都,首都這邊就更大了,我逢人打聽,這地方倒挺出名,很多人都知道,不過看我蓬頭垢臉的,沒幾個人愿意跟我多說,于是我一邊打聽一邊找,又晃蕩了三天,才終于找到這里。”
李亞東沉默,他就不去問馬支書為什么不直接打個出租車過來,這個年代的出租車,夏利那種檔次的,起步價6塊8,薩塔納9塊,皇冠得要11塊,根本不是普通人能坐得起的。而且不知道大概距離,再加上人生地不熟,上了車后很可能脫光衣服下車。
講實在話,心里多少有些感動,為了找自己,馬支書這趟算是遭老罪了,估計讓他換的話,他寧愿去鑿一個月的山壁。
“馬支書,有什么事情咱們晚點再說,旁邊有家酒店也是我的,咱們先去吃個飯,然后好好休息一下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