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永強突然低落的情緒，使得李亞東不禁暗嘆口氣。
老話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這話半點不假。
孫永強無疑是可恨的，不顧妻兒勸阻、一意孤行，敗光了一份殷實的家業。
但，瞅著他此時此刻的模樣，也確實可憐，妻離子散、朋友反目、負債累累，可謂要多慘有多慘，見者尤憐。
要怎樣去幫助他，李亞東沒這個心思，尋思著就不做趁火打劫的事情了，因為在商言商的講，以對方現在的境遇，確實是趁火打劫的好時機。
“公司手續就不要了，因為我自己已經辦了，還賣嗎，如果想賣的話就報個價。”李亞東淡淡地說。
“賣，那肯定賣！”孫永強連聲道，周老六已經將他逼得山窮水盡，說三天之內還不上錢，就要送他上法院。
他現在什么都沒有了，僅剩的一點東西，就是尊嚴。
他不想再失去，否則……他活不成。
公司和手續如果能同時賣出去，那疑是最好的結果，但如果實在不行，拆分來賣，也是可以的，相對于公司而言，手續應該更容易找到買主。
但現在唯一的一個問題：這個公司大院肯定不值一百萬，五十萬都不值——小縣城里的地皮，根本不值錢。
“老板，你也是開油的，毛油地（當地人對底下可能藏油的地塊的稱呼）你要不？我承租了一塊毛油地，面積還可以，兩百多畝，我現在也不敢說什么下面一定有油的話，但買之前我真的打聽過不少消息，也咨詢過不少老師傅，都說那是縣里最有幾率出油的幾塊好地之一。
“我點背，鉆不出來，要不……你弄去試試？那塊毛油地和這座院子一起賣給你，七……六十萬你看成嗎？實不相瞞，我現在已經沒有什么家產了，除了這兩樣東西外，就剩一套房子，但那房子我死都不能動，得留給我老婆和兒子，我虧欠他們太多，不能連最后的一個遮風擋雨的地方都不給他們。”
“毛油地？”李亞東微微蹙眉，心想你丫的倒挺會打如意算盤嘛，你鉆了都快，一滴油沒出，讓我去鉆……
當我是凱子嗎？
不過，他又考慮到另外一個問題：客觀講，這個孫永強能拿到手的毛油地，應該不會差呀！
他是縣里最早開油的個人，沒有之一，優勢很明顯，幾乎所有的毛油地任他選，而且當時的他可謂有錢有勢，有什么道理去撿一塊垃圾地？
雖說石油埋在地底，真正哪里有哪里沒有，沒人能說得準，但畢竟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呀，豈能沒點小道消息？
就譬如大龍村那邊，早年石油總局不是去測過嗎，說有油，這樣的部門辦事還是挺靠譜的，現在勝利哥他們去看，阿列夫他們同樣推測下面藏油的概率很大。
實事求是的說，孫永強手上的這塊毛油地，應該藏油的概率比大龍村那邊更高，否則那片大漠豈能輪到謝興洋？
孫永強只怕早就搞到手了。
“你聽說過大龍村那邊有塊地，外傳藏油的概率很大嗎？”李亞東問。
“怎么可能沒聽說過呢。”孫永強點頭道：“我當初開油的時候全縣的好地塊都斟酌過，大龍村旁邊的那塊大漠我還去過，前幾年石油總局有專家去測過，說下面有油，這事兒我還特地找人證實過，確有此事。不過，那塊地沒我的這塊好，大是大，但就算藏油，應該也比較分散，我的這塊地實際上石油總局的人也去測過，當年那些人甚至都動了開采的心思，只是后來據說上面的人沒批準，我找人打聽過緣由，應該是嫌規模小了，懶得大費周章。”
果不其然，聽他這么一說后，李亞東情不自禁地眼前一亮。
他第一個開油，優勢占盡，自然是優中選優，石油總局的專家都打報告準備開采的地方，豈能沒油？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等報告批下來、機械開進、施工人員到位，一頓猛鉆之后只有黃土，豈不是滑天下之大稽？那些專家還要不要混？
“兩百畝毛油地外加一座公司大院……六十萬。”
李亞東自言自語地捋了捋，說實話，這個價格還真不貴，單是這樣規模的一塊毛油地，以現在的行情，六十萬都不好拿下來。
他那塊地估計也是被他鉆破了，沒什么人敢接手，畢竟事實勝過雄辯。
但別人不敢賭的事情，他李亞東……卻敢！
之前不就講過嘛，但凡是生意人就繞不開一個“賭”字，但這里所謂的賭，并非像孫永強以前那樣的瞎幾把亂賭，而是有選擇性的賭，賭一場機遇、賭一筆財富。
“你等等，我打個電話。”
是與不是，李亞東還得證實一下，窮瘋的人什么事情都做得出來，他自然不會盡信孫永強的一面之詞。
拿起自己的摩托羅拉，踱步來到辦公室外的廊道中，直接一通電話打給了鄒敏毅，向他求證了此事。
對于這件事鄒敏毅知道的倒挺清楚，主要是縣里的第一筆私人開油投資，事實證明，孫永強并沒說謊，連鄒敏毅都說“沒想到這塊地居然鉆了這么多口井都沒出油”。
“對了，鄒縣長，有個叫周老六的人，你最好替我敲打一下，別給我整什么幺蛾子。”忽然想到什么，李亞東也就隨口帶了一句。
主要是懶得跟周老六那種小角色瞎折騰，弄輸的可能信沒有，能贏了也沒什么好自豪的。
純屬浪費時間。
“周老六？怎么，李先生，他招惹到您了？”鄒敏毅顯然是認識此人的，也不算稀奇，一座小縣城嘛，有頭有臉的人注定不會太多。
“說話挺沖，被我的保鏢教訓了一頓，揚言讓我走著瞧。”
“哦哦……那我明白了。”鄒敏毅明顯長出口氣——只要被打的不是李亞東，其他事情都好解決，連聲道：“放心吧李先生，我保證他不敢再來招惹您。”
李亞東“哦”了一聲，對于一縣之長的承諾，不疑有他——如果連一個暴發戶都管不住，那他這個縣長也算是白當了。
再次坐回談判桌上后，李亞東望向孫永強問，“六十萬，你不是欠那個周老六一百萬嗎？”
“我預計手上的這套開油手續四十萬賣出去不成問題，先給他六十萬，他應該就不會逼得太急。”
‘原來如此。’李亞東心想，這家伙走到這一步，做買賣竟比以前誠懇得多，是真的一粒米沒打算給自己留。
心里生出了些許好感，但也沒道理主動加價。
“行吧，成交。”
所幸這次孫永強沒提出一定要現金，倒是省了一些事情——估計錢在他賬戶上也捂不熱，到賬之后就得轉給周老六。
雙方擬定合同，簽字畫押，李亞東打電話讓人轉了賬，孫永強也不等著查詢，直接拿出了《土地使用證》和《土地承包合同》。
李亞東名下也就多了一座公司大院和一塊兩百畝的毛油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