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怎么沒來呢。”三娘問起那個有些癡傻的小弟。
羅鋒無奈的攤手,“本來說讓他帶路的,結果一大早就不知道跑哪去了,人影都找不著。”
“肯定是又跟杜大跟輔三一起去野了。”小妹在一邊嘟著嘴道,小六比他也就大兩歲,但很多時候她倒更像是個姐姐。
“杜大跟輔三是誰?”三娘問。
“杜大和輔三是小六的狐朋狗友,三個人在一起準沒好事。”小妹說道。
羅鋒倒是不以為意,既然只是朋友頑伴那就不用擔心,都才半大的小子能惹出什么事來。
“姐夫呢?”
“進山打獵去了,衙門里讓你姐夫入冬前交兩張鹿皮、五張兔皮還有五根野雞翎,可哪有這么好弄,這兩月,你姐夫有點空就往山上跑,可到現在也還只獵到一只鹿和幾只兔子,野雞翎一根都沒弄到。”說起這事,三姐就不由的嘆氣連連。
“蓮娘,誰來了?”
屋里傳來趙母的詢問聲,兒子不在家,她又臥床不起,聽到有外人聲音不免擔心。
“娘,是我兄弟來了,在河北挖河的五弟回來了,還帶了三斗粟來。”羅蓮兒有些自豪的向屋里高聲說道,說起三斗粟谷其實她心里一直有些耿耿于懷的。當初若不是家里男人都外出做役,家里揭不開鍋了,她也不會嫁給趙疤面兒。
而家里窮,出嫁里什么嫁妝也沒,也讓她進門后一直有些抬不起頭來。特別是如今丈夫整天進山打獵,家里都顧不上,日子一天比一天苦,同樣也是快揭不開鍋了。
趙母一聽三斗粟,忙問,“那三斗粟不是給你家的娉禮嗎,怎么又送來了?怎么,你兄弟難道不同意你的親事,現在要來反悔嗎?我說老四媳婦,你都已經入我趙家門兩月了,可不能又反悔!”
羅鋒聽了,忙一邊往院里走一邊道,“阿娘,你誤會了,我今天來不是來反悔的,相反,我是來祝賀來的,三姐成親時我不在家,如今回來了,自然得來走一走。三斗粟谷也沒別的意思,都是一家親戚。”
趙家的小院其實也不大,而且很老舊。
羅蓮兒把趙母扶到廳堂,與羅鋒和妹妹見過,然后羅鋒行了禮,說明了來意,這讓趙母也是大為驚訝。
“阿娘,你看家里有什么需要的,我們羅家給我姐準備了十貫的陪嫁。”
趙母先是不信,后來聽蓮娘把弟弟怎么立功怎么得賞的事情說了一遍后,倒有些半信半疑了。
“能不能幫著買張鹿皮和十根野雞翎,先幫我們家把這衙門里的差派交了先?”
鹿難獵,野雞也難獵,完不成差事,兒子就得到縣里去吃板子戴枷。
羅鋒剛才就已經聽姐姐簡單的說了下這衙門攤派的任務,據他的了解,這任務縣衙有是有,但其實已經是走了樣。
衙門向下面的獵戶征一些山貨皮毛是有的,但絕不會有這么多。正常情況下,姐夫頂多接到衙門征要一些獵物皮毛或是折錢,但不會很多。絕不可能說一下子征十張鹿皮,吃喝一頓后就改成兩張鹿皮,還要加上十張兔皮和五根野雞翎的情況。
很明顯,那位戶曹的幫閑要么就是私自加大了任務,要么就是上面層層加派導致的。
“阿娘放心,我現在被縣令招到縣衙做快班捕快,回頭我幫著打聽下是什么情況,若真要交這么多,到時再說不遲。”
羅鋒心里其實百分百肯定這縣衙里的攤派是沒這么重的,這肯定是戶曹那邊和那個幫閑層層加派的,因為說來縣衙戶曹有個曹佐,算是比主簿低一級的吏員。
而整個戶曹統管全縣的錢糧稅賦征收以及人口戶籍等工作,事務較繁重,可整個戶曹就他一個曹佐和下面兩個史,一共就這三個吏員,但一縣這么多人口這么多事情,靠他們哪做的完,于是他們便招募幫閑,讓他們分管協助。
但戶曹就只有他們三個吏是有薪俸的,下面的幫閑上面是不會有錢糧發下來的,全得靠衙門自己,而縣里也不管,得靠戶曹自己想辦法解決。
他們能有什么辦法呢,縣里雖有點公廨田和公廨錢,但那個收益是要供給縣令、縣丞以及曹佐等官吏們的,幫閑們哪有這個的份,可是戶曹手里有權,于是他們便利用自己的職權,在征發稅賦錢糧的時候,在其中加派。
本來戶曹就加派了,而幫閑在具體征收的時候,又再加一層,于是這樣層層加碼層層扒皮,自然百姓的負擔就越來越重了。
這種事情上面并不是不知道,而是明擺著的事情,但朝廷向來是明知而不管,畢竟大隋朝廷擁有萬里之疆,可有正式品階的官吏卻才幾千人。朝廷也只負責這幾千人的俸祿錢糧,其余的各種吏也好,役也罷,是根本不管的,全靠自己想辦法,至于他們想什么辦法,那都是明擺著的事情。
這也就是所謂的官場潛規則了。
快到天黑的時候,姐夫趙疤面終于回來了。
他腳步沉重,渾身疲憊,卻又憂心忡忡,上山三天,只獵到了兩只兔子一只竹雞和三只山鼠。
最迫切需要的野和雉雞卻一只也沒獵到。
“蓮娘,我回來了。”
疤面邁進家門,收起臉上的憂心,強打起笑臉對著屋里喊道,“我獵到幾只兔子竹雞和山鼠,今晚可以吃頓肉了。”
出來迎接的卻是個身形筆挺的束發少年。
“姐夫。”
趙疤面愣了下,沒見過這少年。
“你是?”
“官人,這是我五弟,昨天剛從河北挖河回來,剛送三斗粟谷來,對了,我五弟如今是縣衙的捕快了。”
趙疤面長的很高大魁梧,虎背熊腰孔武有力,不過一抬頭那張臉卻能把小孩嚇哭,他的左面半邊臉有個很大的疤,幾乎遍布了半張臉,就算他留著濃密的絡腮胡來摭掩,可依然能看的很清晰。
“原來是小五啊,來就來,怎么還帶粟谷來,家里人多嘴多哪還有余糧啊。”他笑著伸手拍了拍妻弟,然后道,“怎么剛挖完河又要去縣里服差役,到快班當差服役可不是好差事,我以前也做過,各種臟活苦活輪著來,可好處半點沒有。”
他還以為妻弟是被招去縣衙服差役呢。
蓮娘在一邊道,“不知道別瞎說,我弟救了縣令千金,還得到新來郡丞稱贊賞識,如今是被縣令親自招到縣衙做捕快,不是幫閑,更不是差役。我弟剛才說,能幫你把衙門差下的鹿皮等差事給解決了呢,還不快謝過我弟。”
趙疤面這下真是又驚又訝,瞪大眼睛不敢相信,“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我弟可是把藍面十八鬼給擒了。”
“那更不可能了,藍面十八鬼多厲害,你弟怎么可能擒的了他們?”
“姐夫說的沒錯,我確實擒不得十八鬼,不過是恰巧半路遇到歷城我舅家的二表哥叔寶,我與他還有幾個同鄉一起才萬幸擒下十八鬼。”
“這居然是真的?”趙疤面驚訝之下,那半邊疤面都漲紫了。
“疤面,在家沒,你家的毛皮什么時候繳啊,告訴你,可沒多少日子了。要是到期繳不清,到時可別怪我不講情面,跟你說,縣衙的板子和木枷可不好受!”
院門外,一道干冷的聲音飄進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