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時節,天氣漸熱。
長白山中,郡營軍屯的粟谷也是一片欣欣向榮,不當值的郡兵正屯奴正在田里忙著蹬苗促壯,中耕除草。
還有人在挑水澆灌。
一株株的粟谷墨綠油亮,吐出的穗如同是一根根狗尾巴草在風中搖曳。
嗯,粟就是小米,但最早也正是從狗尾巴草中培育出來的。
房玄齡和杜如晦這兩位年輕的官員,已經在田間里看了許久了,他們甚至很認真的去跟那些屯田的郡兵或屯奴們詢問這些粟谷種植的方式,比如幾月播的種,播種前如何耕田翻地,一畝地撒了多少升種子,又比如播種后如何管理,如何追肥澆水間苗等等。
兩人甚至不時拿筆把問到的結果記錄下來。
“這山里的地不都說比山外的要貧瘠嗎,怎么我看這地里的粟苗卻反而比外面還長的好,你看這穗也結的長粒也多,眼看著收成絕不會差。”杜如晦驚訝不已。
王鐵漢挑著兩大桶糞水過來,聽完后放下挑子,“那是我們都尉教的好,我們春天時把地都深耕了一遍,他幫我們借來牛馬,所有的地都耕的很深,然后還讓我們把人畜糞尿堆漚后埋進土里。”
“連種子我們也全是精選過的,一畝地播了三升種,播種前還用溫水浸過,特選在了谷雨前后下種。”
“等粟苗出了三片葉子的時候,都尉又讓我們在缺苗的地方補種,就算有些種子沒生也不怕。等到六片葉子的時候,我們開始定苗。”
房杜兩人都是名門出身,衣食無憂,以往一心讀書便可,對于種地還真是不怎么清楚,特別是這些什么選種啊、埋肥啊什么補種、定苗啊,又是什么中耕除草三次啊,特別是這中耕不止是除草,還要碎土等。
等到拔節時,除草碎土還要跟澆水同時進行,這次的中耕還得要深一些,然后還要給米苗培土。
等快要封行時,還要進行一次中耕,培土還要更高。
這些細節太多了。
房杜聽的十分驚訝,感覺仿佛打開了新世界的一扇大門。
“這些是羅都尉教你們的?”杜如晦疑惑,羅成能沖能打沒錯,可他畢竟才十七,他難道連地也會種,還這么精通?
尤其是通過采訪,他得知一些耕種方式,甚至以前好多老把式都并沒有聽過的。
比如光是一個漚肥堆肥之法,就好像有許許多多的講究,比起以前農人普通的堆肥,好像效果確實提高了好多。
不說其它的,這里的這些軍屯,本來是比較差的山地,可現在粟苗卻長的這么好。
這春粟眼看著已經快要成熟,馬上能收獲了,不少有經驗的老農都說今年軍屯的畝產能達到兩石。
春播三升,夏收兩石,這可是很驚人的。
要知道,普通的地,往往要播四五升種,可最后卻只能收石把粟。
平均畝產兩石,這是章丘城外那些田地都不敢保證的。
越是采訪的多,房杜就越是驚訝。
“勸桑課農本是我們的職責,可現在羅成卻做的比我們好多了,真是慚愧啊。”房玄齡嘆道。
“我在想,這羅成的郡兵營有軍屯兩萬畝,山中郡兵還有兩萬五千畝地,這一畝如果能收兩石,那他今年夏天就真是大豐收啊。”
簡單一算,四萬五千畝地,那不就是九萬石粟。這五百郡兵,平均下來一兵合一百八十石,就算這一半多是郡兵私有,一半才是營屯所有,營屯還有幾百屯奴之功,但還是讓人足夠震驚的了。
“真是不來不知道,一來嚇一跳啊,之前羅成也跟我提過幾嘴,說今年軍屯效果不錯,可我哪料到,會是這么好的效果,本以為一畝能收個七八斗,就算不錯了吧,那咱們縣今年還能輕松點,不用再額外拔錢糧給郡營,誰能料到,他不聲不響,倒是在這里悶聲發大財。”
房玄齡捋著自己的胡子,有些可惜的道,“早不知道啊,早知道今年肯定要拉羅成這個壯丁,讓他好好傳授經驗,然后全縣推廣,如果都能如他邊軍屯這樣,不敢多說,增產三五成那是絕對能行的。”
三五成啊,那得增產多少糧食。
一算到這筆賬,房玄齡就感覺自己相當心痛。
“剛才聽那屯奴說,這夏收過后,羅成還要再種一茬小麥呢。”杜如晦道,這一薦小米收九萬石粟,這再來一茬小麥,又得收多少?
“還能再種一茬?不需要輪耕休種嗎,都說粟米費地,不能連種啊。”
“據說羅成說休耕是地力不足,但可能通過深耕和施肥來彌補改善。粟谷確實不能連種,但可以種其它的,比如種小麥種豆子。雖然第二季肯定不如一季的產量,但就算收一半,只要不影響明年春耕,這不也是等于憑白增加了五成的收獲嗎?”杜如晦嘆聲道。
“這個羅成,有這么好的法子,居然還一直藏著。”房玄齡都有些氣了。
“可關鍵是羅成之前就算跟我們說了,我們也未必就會相信吧?”杜如晦無奈道。
“也是啊,不親眼所見,誰又能相信又敢相信呢。”
軍屯越豐收,兩人越有些郁悶。軍屯今年就算真能收九萬石粟,跟他們也沒半點關系,因為軍屯都是些中男,不到成丁之年根本不用交一粒租。至于營田所得,那也說好是歸郡營的。
兩人在山中的田間地頭轉了一天,黃昏時才一身疲憊的回到縣城。
結果一到衙門,縣令張儀臣就有些神色沮喪的告訴了他們一個新消息。
“羅成要走了。”
“走哪去?”
“高升,咱們這廟小終究還是容不下他那尊大佛了。郡里剛來的消息,咱們齊郡新增三個軍府,長白山設一個,羅成的郡兵營為基礎新設長白鷹揚府,那五百郡兵都轉為府兵,羅成升任長白鷹揚府司馬。”
羅成不再是縣郡兵都尉,不再是章丘縣衙的人,那五百郡兵也都不再是縣郡兵了。
杜如晦和房玄齡相視一眼,心里都有點郁悶,白天才覺得郡兵營山里的幾萬畝山地是個寶,結果現在這寶就劃歸衛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