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
章丘城外,卻依然亮如白晝。
裴長才和石子河二賊率領的兩萬余賊匪,就圍著章丘城立營,遍地篝火,處處營帳。毫無章法的連綿成片,倒像是來章丘逃難避災的難民群一樣。
賊匪們也開始做飯,四處收集來柴火,老營的賊人們殺豬宰羊吃肉,而那邊壯營的新賊能有口飯吃就不錯了,至于眷營的,只夠喝粥了。
除非等打下章丘城,老營壯營吃肉,那些眷營的才能跟著喝幾口湯,否則平時行軍,就只能飽一頓餓一頓了,若是搶到了就多吃點,搶不到就只能弄點野菜草根什么的對付下先。
三月的河南,乍暖還寒,夜色之中,不少缺衣少食的賊人老弱,也是凍餓難挨,他們守著火邊,望著那遠處的章丘城,眼里發光。
也有一些老營的老賊,到了夜里,便在吃飽喝足之后,提著點剩下的飯菜過來,他們專找那些已經沒了依靠的婦人、姑娘,半是誘惑半是逼迫,來滿足他們的欲望。
不少女子的丈夫或家人已經死去,她們孤苦無依,連飯食都沒著落,不像其它有丈夫兄弟的女子,眷營吃不飽,還有兄弟親人們送點過來填腹,而她們只能被迫出賣自己的尊嚴,犧牲自己的色相,從那些惡賊手里換取一點點飽腹的殘食剩飯。
賊人營地,到處都是一片喧囂之聲。
他們享受著這野蠻的自由,卻也承擔著未知的明天。
時間一點點過去,喧囂的營地也慢慢的安靜下來。
三更天,整個營地都差不多已經進入了睡眠,只剩下了少數在巡邏的賊匪。
章丘城東門,幾名郡兵正拿著油壺往城門軸里倒油,等倒足了油之后,門被緩緩打開。
加了油的城門,沒有發出一絲的響亮。
門打開,一隊身著黑衣的人馬悄然出城。
帶隊的卻是周德威和周新二人,他們本是長白府之人,之前奉柴孝和之命,帶了一隊五十人來幫助杜如晦加強章丘城防。兩人跟隨羅成作戰多次,經驗豐富,今晚他們奉張須陀之命出城襲營。
兩人帶著四百人悄然出城,一路摸向眷營所在方向。
賊人雖安排人夜晚巡邏,但主要還是在老營和壯營那邊,眷營比較靠后,并沒有怎么警戒。
一路悄然摸近,二人觀察了會,發現整個營地就是個雜亂的大難民營似的,沒有營柵,更沒有守兵,至于壕溝暗哨這些自然更沒有。
他們如入無之之境。
“殺!”
周德威和周新比劃了下手勢,然后兩人下達了襲擊的命令。
殺人,放火。
制造混亂。
一邊殺人一邊放火,然后驅趕著那些驚醒的賊人眷屬往壯營和老營那邊跑。
寧靜的夜里,混亂很快席卷全營。
那些驚懼而又迷茫的賊人眷屬,被趕鴨子一樣的驅趕向壯營老營。
張須陀站在南門城頭上觀看著,當看到眷營四處起火,而且火光開始向南邊的壯營老營蔓延,緊接著那壯營老營也亮起來后,他微微一笑。
“打開城門,該我們出手了。”
被驚醒的壯營和老營的賊匪們,紛紛跳出簡陋的營帳,拿著刀槍開始奔跑。那些賊頭賊帥們,四處呼喝,喊叫著手下的名字。
賊人們在整隊。
匆匆整隊后,他們開始迎著眷屬們列陣,因為眷屬后面有官兵。
可匆匆逃來的眷屬,看到這些賊匪,卻都以為找到了安全感,全都往他們的陣列里跑,根本不理會那些賊匪大叫著讓他們從兩邊過去,到后面去的話。
哪里人多,他們就往哪里鉆。
似乎只有這樣,才最安全。
越來越多的眷屬被驅趕過來,賊人勉強整起來的陣列也被沖撞的稀爛。
最后,老賊壯賊還有眷屬,已經分不清楚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而就在這時,馬蹄聲成片響起。
但不是來自他們的前面,而是來自他們的背后。
張須陀帶著二百輕騎,還有一千步卒殺出了章丘城,如一把尖刀,直接捅進了賊匪的腰肋。
這時,眷營那邊,又傳來無數的喊殺之聲。
賊匪們頓時一個頭兩個大,根本不知道官軍究竟是自哪里殺過來的。
張須陀可不管這些,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黑夜里看不太遠,但沒關系,沖過去,靠近了之后,只管射箭。
后面的郡兵鄉勇們人人張弓搭箭,跟在騎兵后面往前沖,當靠近賊人時,輕騎突然向兩翼包抄,而步卒站定,連續的箭支攢射。
成片成片的賊匪被來自背后的攻擊射倒。
賊匪本就是烏合之眾,雖有數量優勢,可人多有時并不全是優勢,在這種黑夜與混亂之中,人多便反而成了劣勢。
只是徒增加了他們的混亂與驚慌而已。
周德威和周新率領的四百人從另一面殺過來,盾牌橫刀,團團而進,逢人就砍。
而張須陀還帶著二百騎游走在兩翼,不斷的游射,更增加了賊人的驚慌與混亂。
裴長才和石子河二賊帥,連連下令,可這個時候,賊頭找不到賊子,賊子找不到賊頭,全亂了。
尤其是那眷營的上萬老弱也摻雜在營里,他們更如無頭鳥一樣的四處沖撞,根本不知道反抗殺官,只知道亂跑,一會從這邊跑到那邊,一會從那邊又跑到這邊,尤其他們還總喜歡發出各種各樣的慘叫驚叫,甚至不時有人喊著敗了敗了,官軍大軍來了。
弄的其它的壯賊老賊們也都慌了。
有人在逃跑。
混戰半天,裴長才二賊完全控制不了局勢,天太黑,加劇了這一混亂,后來兩人一琢磨,還是跑吧。
他們也不確定是不是真的齊郡大軍殺到,這個時候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于是二賊帶著幾百精銳老賊,殺出一條路來,跑了。
他們一跑,更加讓賊人們混亂了,已經完全沒有了指揮。
一場混亂殺戮持續到了天亮。
天亮之后,章丘城外,到處都是賊人尸體,許多是倒在官軍刀下,還有許多是被混亂的人踩踏而死。
除了四散而逃的那些,一夜間,兩千余官軍居然斬殺三千余賊,俘虜近萬。
當看著那一堆堆趴在地上的俘虜,還有一片片倒臥的尸體時,張須陀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單彬彬在晨風中摘下自己的頭盔,看了眼身后的女營士兵,笑著對她們道,“姐妹們,我們贏了!”
一群兇悍的婦人,這個時候都不由的歡呼起來,“贏了,我們贏了。”
歡呼了一會,突然有婦人開始嘔吐起來,昨夜揮刀廝殺,跟男人一樣兇悍的章丘女營健婦們,此時看著滿地的尸體,四處彌漫的血腥味,回過神來,跟普通婦人一樣嘔的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