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低垂。
烏云壓城。
嗣業站在崞縣城頭,看著城外四面的突厥人。
崞縣是座歷史悠久的城池,當年趙武靈王大破胡人,括地千里,始置崞縣。
崞縣還有小河東之名,其地形地貌簡直就是一個小型河東全境,東西兩面為山,兩山之間夾一平川,一條滹沱河由北向南流經平原。
古人說此地,千萬桑田總戰場,百二河山盡赤土,歷來就是兵家必爭之地。
因此,又有三晉之鎖鑰之稱。
當皇帝出雁門關突厥來襲,嗣業率軍為前鋒開路,突厥人來的太快,皇帝慌忙撤入雁門,嗣業的左一軍也被堵在崞縣。
根本來不及退回百里之外的雁門與皇帝匯合。
好在崞縣雖小,可這里做為三晉之鎖鑰還是十分堅險的,并且城中囤積有不少的軍糧。
有糧,有兵,嗣業便據崞縣而守,跟突厥人在此鏖戰不休。
“將軍,突厥人實在太多了,城外還至少有八萬突厥人。”校尉劉弘基道。
“確實。”
當突厥人掃平了雁門郡其余各城之后,兵馬便又大都回到了雁門城和崞縣城下,雁門城那里起碼有十八萬突厥人,而崞縣下也有八萬。
另外約有四萬突厥在雁門各處打草谷。
這幾天,崞縣城下的突厥人從開始的五萬,增到了八萬,每天都有新的突厥人馬趕到。
另一位校尉殷開山則擔憂的道,“數天鏖戰,我們左一軍也傷亡不小,已經戰死重傷三千余人了,這樣打下去,左一軍將士們的血都會流干。”
劉弘基和殷開山都是羅嗣業的左膀右臂,為他麾下最悍勇兩員戰將,劉弘基的父親曾是河州刺史,不過去世的早,他年輕時又落拓不羈,喜歡結交輕俠之士,不事生產,使得家業敗光。后來以父蔭封為右勛侍,隨皇帝東征,結果卻誤期當斬,于是便與部屬故意屠牛犯法,然后被逮捕入獄。
坐了一年牢后才出獄,出來后亡命江湖,當起了盜馬賊對他。后來驍果軍擴大招募,劉弘基應募入伍,加入左一軍,因十分勇武,騎射了得,被嗣業看重。
而殷開山父親是秘書省的秘書丞,他自己也當到大谷縣長,后來調入驍果軍中任參軍,不過雖是個文官,可也是騎射了得,還很有軍略,于是被嗣業重用。
“流干也得戰!”
嗣業道。
突厥人不止一次向他們招降,可羅嗣業從沒想過投降。
“今晚月色應當不錯,讓弟兄們飽餐一頓,我們出城襲營。”
敵軍太多,守城也不能一味死守,否則肯定守不久。
尤其是現在突厥人擄掠了許多漢人百姓和工匠過來,在城外肆無忌憚的打造攻城器械,真讓他們造齊了,這崞縣更不好守了。
今晚襲營,不求能夠擊敗突厥人,但求能夠將那些器械毀掉。
“好!”劉殷二將毫不含糊。
都是膽大之人,尤其是劉弘基,那都是放著軍官不當,跑去當過盜馬賊的狠人。
夜半三更。
萬籟俱靜。
崞縣城門悄然打開,羅嗣業率領兩千鐵纏黑漆馬槊龍驤鐵騎在前,劉弘基和殷開山各率四千玄甲輕騎在后。
一萬騎兵殺出。
直奔突厥人在城外的攻城器械打造之地。
馬蹄之聲打破了夜的寧靜。
熊熊火光,將一具具即將完工的攻城器械,還有一堆堆伐好的木料燃起。
突厥人大呼小叫,嗣業卻率騎一路沖殺過去。
殺人。
放火。
亂戰持續到天明。
嗣業帶著騎兵殺回城中,雖折損過千人,可卻成功將突厥人的攻城器械和木料都焚毀一空,并踏破了幾處突厥營地,殺死了數千人。
戰果豐厚。
天明之后。
惱怒的突厥人開始集結兵馬,準備強攻。
沒有了攻城器械,突厥人只得臨時砍樹制了一些最簡單的長梯。
嗣業只瞇了一會。
便又趕到城頭觀看。
“看來突厥人真是惱羞成怒了,居然不打算再造器械,而是直接來攻。”
“我率軍出城,倚城列陣,殷校尉你在城上指揮,以弓弩手支援掩護,劉校尉你帶騎兵于兩翼掩護。”
守城莫死守,這是嗣業跟隨羅成東征西討得到的富貴經驗。
只在城中守,那么防御便太單薄。
必須出城守,可惜崞縣外圍的據點堡壘都失了,無法再牽制敵人兵力,威脅他們側后方。
那就只能出城,依城而守。
這樣,守軍的防御就成為積極防御,可攻可守,且防御縱深更寬廣。
除非是實在已經沒有半點余力,否則關起門來守城,是極為危險的。
有軍官勸說守城不出,但嗣業道,“以兩萬余對八萬,若只守不出,或也可行,但龜縮不出,還如何擊敗敵人?又如何北上勤王解圍?”
嗣業率軍出城。
把近萬輕步兵都放在城上和城后,以弓掩護城下。
在城下,中間布置了兩千陌刀手和兩千長柄斧手,左右兩翼是五千余輕騎,在步兵后面,還有一千八黑槊龍驤重騎。
這是全力一戰。
崞縣城下的突厥指揮者是阿史那俟利弗設,他是啟民可汗之子,始畢可汗之弟,封為東面設,也是實力強勁,性格殘暴。
昨夜被嗣業突厥,損兵折將,尤其是被毀了打造多日的器械后,惱羞成怒。
他之前跟始畢保證說,三天就攻下崞縣,結果打了六七天還沒破。
看到唐軍還敢出城列陣,俟利弗設喝令連連,令突厥輕騎狂飆突進。
“放箭!”
崞縣城上城下,萬箭齊發。
連部署在城墻后的長矛手、刀牌手、輜重兵,都在城下排著整齊的隊伍,一起手挽步兵長弓,一起對天吊射。
城前。
輕騎兵、陌刀手、長斧手,也在接敵之前,舉弓狂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