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山之北。
草原壩上。
這里曾是北魏六鎮之一的懷荒鎮之地。
不過在隋初,長城之外的壩上因為處于燕山之北長城之外,已經是草原南緣,因此這里便沒有置縣安民,只是一個軍事緩沖地帶。
在雁門之圍后,朝廷把燕山燕,軍都關以西地區,析出一個涿郡,都劃歸了定襄道節度使府管轄,連同馬邑郡的北部也析出一個云內郡,也劃給了定襄道。
長城外,野狐嶺上。
兩支人馬在這里會合。
一邊是安東道忠武軍節度使羅成,一邊是定襄道宣武軍節度使羅嗣業。
兩位驍勇善戰的邊帥卻在這長城外秘密會見。
“我一路趕來,還擔心你已經去隴右了。”
“本來是要走了,結果見到你派人快馬送來的信,所以便又留下來了。”
嗣業和羅成兄弟見面,笑著各自下馬,互相擁抱。
“讓你特意跑來這里,辛苦了。”
本來羅成是約在北平郡和柳城郡之間的臨渝關會面的,但最后嗣業提出在涿郡長城外的壩上會面,羅成便只好又快馬加鞭趕來。
“一路上還好吧?”
“還好,我走的是關外,雖然路難行一點,但經過的是奚人的地盤,倒也方便。”
羅成現在對奚契兩部的影響力可是巨大的,特別是上次共同出兵攻突厥后,關系更進一步。一面是得了許多戰利品,另一方面則是羅成與他們全面開放邊市貿易,兩族的汗王、貴族們可是賺的盆滿缽滿,生活水平大大提升,得了這些好處,自然對羅成是很尊敬。
因此這次羅成秘密借道,奚汗楊國慶自然是十分熱情,他親自來為羅成引路向導,并帶了一千輕騎護衛。
所以這一路上沒有半點阻礙,又是輕騎而行,因此并不比經臨渝關過北平、范陽麻煩。
兄弟倆站在野狐嶺上。
“你知道叔父那事的內情嗎?”嗣業問。
“知道,這次的事情估計有些麻煩。”
其實宇文述的事情很簡單,就是宇文述得了皇帝的旨意,召他回江都復相。宇文述走的是當初入云南時修的那條新路,就是自交趾通往滇池的昆明。他原路而回,在路過交趾的時候。
本來羅藝是不想見宇文述的,結果宇文述卻好死不死的有些得意忘形,故意讓隨從去拜見羅藝,還說要在驛站邀請羅藝吃飯,說要摒棄前嫌什么的。
羅藝見此,也不好拒絕,于是便去赴宴了。
若是大家各自留幾分臉面,那吃頓飯,哪怕心里還記著仇,起碼場面上還能過的去,以后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也不錯。
可偏偏宇文述幾杯酒下肚之后,開始翻起了舊帳。
言語之間對羅藝十分不善,甚至借著幾分酒意,說待他復相之后,定不會忘記當初羅藝打瞎他眼睛的這筆帳。
甚至他還得意的跟羅藝說,回京后他就要讓羅藝去云南接任他原來的位置,還說了要彈劾羅成之類的一些胡話。
羅藝本也是個硬脾氣的人,要不也不會當初在皇帝面前打瞎宇文述一只眼。
本來是本著場面上的面子過來,誰料到這宇文述老狗如此囂張。
兩人在驛館里就吵了一架,當時羅藝差點動手把宇文述另一只眼睛也要打爆,手下拉著他回去后,羅藝越想越氣。
不但沒氣消,反而更加憤怒了。
于是一怒之下,帶著幾分醉意,干脆讓人去放火燒驛站。本來若是一般的手下,就算上司下了這樣的命令,也不敢去。
可羅藝治軍,向來嚴苛,而且他對手下又賞賜極厚,所以在軍中極有威望。
他說去燒死宇文述,結果手下還真就去了。
一群人半夜包圍了宇文述的驛站,然后扔火把進去。
等驛站里宇文述一伙想沖出來時,再放箭。
這事做的很絕,可萬萬沒料到的是,當晚宇文述有手下不在驛站里,那是宇文述派出去打探收集羅藝消息的,他親眼看到羅藝的牙兵放火燒驛站,并拿箭射死了想沖出來的宇文述等人。
這人后來悄悄的逃離交趾,然后把情報奏報上去。
這事因此就捅了出來。
這下不但皇帝震怒,連蕭瑀、袁充和來護兒等也都力主要追究羅藝之罪,李淵這個宰相也無法幫著說話,只能勸皇帝先把羅藝召到御前詢問清楚再定罪不遲。
“這宇文述是不是傻?”嗣業聽完內情,也不由的搖頭。
“宇文述傻不傻現在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得到消息,這次皇帝不肯甘休,一定要讓叔父獲罪。甚至還打算趁機削奪我們兄弟的兵權,嗣業啊,我知道你是天子女婿,可如今我們羅家人都是一根繩上的,若是叔父出事,我們誰都逃不過牽連。而站在我們如今的位置上,一旦失去兵權,那就沒有了半點倚靠,到時就得任人搓扁捏圓,而你我兄弟這幾年竄起的太快,早不知道得罪了多少權貴,又讓多少人眼紅過,真要到那時,還不知道有多少人要落井下石呢。”
羅成拍著兄弟的肩膀,“這次的事情,我們一定得好好思量個對策。”
嗣業側頭打量羅成,見這位兄弟在他面前毫不掩飾他的一些意圖。
“那你打算怎么辦呢?”
“叔父現在拖病不進京,皇帝還在催促,但現在關鍵之處還是在于我們兩個,只要我們一天還握著忠武和宣武兩軍,皇帝就一天不敢真對叔父如何。”
“擁兵自重,這和謀反沒什么區別吧?”嗣業道。
“可以這么說,但也并不是這么簡單的,我們兄弟為大隋沖鋒陷陣,拋頭顱灑熱血,難道最終卻要換個如李渾李敏那樣的結局?因為一個莫須有的謀反罪被株殺全族?”
“嗣業,況且當今天子,并不是一個萬民景仰的圣人明君,說句大逆不道的話,今上就是個敗家子,是個紈绔,是個昏君。不管他曾有多宏偉的理想,可結果就是如今天下千瘡百孔,是這萬民水深火熱,也許,換個皇帝,或者干脆改個朝代更好。”
嗣業一點也不驚訝羅成這些驚人的逆言逆語。
“可你想過沒有,如果真到這一步,這天下只怕更加千瘡百孔,百姓水深火熱。”嗣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