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過后。
遼東雖然依然還是一片冰天雪地,可屯莊的百姓們卻也已經開始忙碌起來。修理農具,準備種子。
外面風冷天寒,但清晨,屯丁們卻依然很準時的隨著屯中的鐘聲來到屯中大曬場集合。
教頭永富身上披著件皮襖,這襖子已經有些舊,甚至有幾個縫補的補丁。本來以永富的家底,倒用不著如此舍不得這破舊襖子,但只因這是他曾經在軍中發下的襖子,所以他格外的看重。
平日里訓練屯丁的時候,總是要披著這件已經褪色到看不出本來顏色的紅色騎兵對襟長長襖,似乎穿著它,便又回到了昔日金戈鐵馬的歲月,他又成了那個縱橫奔馳的斥候騎兵。
永富手持著一根長矛,一雙眼睛格外的有神,他目光瞪過每一個來的遲點的后生。
“這要是在戰場,你他娘的已經被軍法官處決了!”
“叔,這不是還沒晚點嘛,你看這天都還剛微微亮呢。”一個后生抱怨道。
“放你他娘的屁,現在是訓練時間,我便不是你叔,是你們的教頭。天沒亮又如何,我這鐘聲已經敲響,你們就得馬上穿衣持械趕到,在戰場上,敵人來襲,警鐘敲響,難道你還想再睡一會?你多睡這會,你的人頭也就不再是你的了。”
“都各自歸隊,隊長點名報數。今天遲到的人,名字都記下來,一會要加練懲罰。”
長貴提著一把長槍走到東邊。
“紅槍會的東邊集合,列隊點名!”
另一個提著弓的漢子則走到另一側。
“忠義弓箭社的都過來,王二,別拖拖拉拉的,昨晚又在婆娘肚皮上折騰了吧?一會要是拉不開弓,有你他娘的受。”
“大刀隊,大刀隊的,都過來,集合了。”
“小刀會的小刀會的來我這里,把你們的橫刀、團牌都提好了。”
“斧頭幫的,過來我這里。劉七,你他娘的斧頭呢?斧頭都不帶來,你他娘的來干嘛?”
王杰站在教頭永富的旁邊,手里拿著個本子,另一手拿著支炭筆,正在記錄著今天莊丁們訓練的出勤情況。
他是義兒營出來的少年,今年不過十二歲,但在義兒營里已經呆了三年,在那之前,他曾是當過三年乞丐,再之前,曾經是個農夫之子。后來因賊匪兵亂,家破,于是成流民乞丐,再后來得義兒營收留,讀書習武學習算術。
三年后,離開義兒營被分配到這個屯莊里來擔任了屯副,并兼任了屯里的民兵隊助教。他的職責,就是幫助屯長王大眼管理這個屯子,并協助教頭永富訓練這些莊中的民兵屯丁們。
屯子里有很多民兵,還有府兵、郡兵、土團兵、鄉兵,屯里的府兵數量不多,郡兵鄉兵等則多點,但更多的還是民兵。
基本上,年滿十四歲到五十五歲以下的健壯男子,都編入民兵之中,甚至有的莊子里還特編了一些健壯女子組成的女民兵。
而這些民兵,平時都有訓練,每年還會有一兩次為期半個月左右的集訓。
每個民兵點選登記之后,都會安排一項適合他們的武器。
然后從此便專練這一種。
比如有的人會練長矛,有的人練長槍,有的人練大刀,有的人練刀牌,有的人練長柄斧,還有人練騎馬的。
也正因此,遼東民兵中還有幾個兵種總隊。
比如弓箭手們便有一個弓箭社,甚至前面還加了忠義二字,全稱忠義弓箭社,所有的遼東民兵弓箭手,都是歸他們管。
而練長槍的,歸紅槍會管。
練長柄斧的,歸斧頭幫。練大刀的,歸大刀隊,練刀牌的歸小刀會。
還有馬幫。
忠義弓箭社、紅槍會、大刀隊、小刀會、斧頭幫、馬幫。
河邊的莊子和海邊的港口,還有專門的船幫,他們是民兵水師。
這樣的分組,其實也是有助于加強民兵的戰斗力,畢竟若只是練個長矛木槍的,肯定戰力一般,可現在有練箭的練槍的練刀的練斧頭練騎術的,不僅僅能加強民兵戰力,甚至也是藏兵于民的一種戰略。
這些民兵,就是為戰兵部隊培養的后備人員。
屯子里,也一樣分成了各個隊。
擔任隊長的,一般也就是屯子里的府兵或郡兵、鄉兵里的那些專業士兵,比如帶紅槍會的,肯定是個長矛手。
帶大刀隊的,肯定是陌刀手或樸刀手。
帶斧頭幫的,肯定是長柄戰斧兵出身。
而帶馬幫的,肯定是騎兵。
王杰負責記錄名冊,還要把其中表現好的民兵登記起來,定期向上面匯報。一旦上面需要補充相應的兵種,那便會優先從這些民兵各兵種中點選這些優秀者。
一個屯子幾百人口,民兵隊足有百人。
“小王啊,最近咱們這里可是過了不少兵啊,我看著都是些胡人啊,他們這是要去哪啊,哪來的?”永富問王杰。
民兵們已經報完數點完名,開始分隊訓練戰技。
王杰收起手中的本子,笑著道,“昨天過的是玄菟郡來的高句麗兵,前天過的是來自粟末郡的靺鞨兵,再前幾天過的則是饒樂郡的奚兵、松漠郡的契丹兵,還有寘顏郡的霫兵,以及鐵勒汗國的鐵勒兵。”
“這么多胡兵,這是要有大仗要打了吧,打哪啊,是打范陽還是河南?”永富追問。
王杰笑笑,“我也不知道啊。”
“你昨天不是回義兒營了嗎,怎么可能沒聽到半點消息。”永富拍了拍王杰的肩膀,覺得這孩子心眼越來越多了,已經沒有了剛來時的那份純樸。
“確實不知道。”
“你小子,我本來還覺得你小子很不錯,還想著把我家五妞許給你呢,看來我看錯你了啊。”永富嘆道。
“教頭,我只是聽說了一點點,是聽說啊,你可千萬別外傳。”王杰一聽五妞的名,便有些忍不住了。這小子,挺喜歡教頭家的五妞的。
“你說你說,我這張嘴你還不知道啊,最嚴了。”
“咱們這次啊,是兩線做戰。范陽和淮南一起打。由諸藩兵馬為前鋒,是主攻范陽。而以新整編的威武神勇神機四軍,則是在水師配合下,攻江都。”
永富露出驚訝的表情,怎么打江都去了?不是應當先打河南嗎?
而且居然兩面出兵,南北一起用兵,兵力夠用嗎?
“小王,你說這次兩線作戰,既然征了這么多胡兵,那會不會也從我們民兵中征召啊?”
王杰年紀雖小,但畢竟義兒營出來的,見識卻不差。
“就算這次要加征兵馬,可也是首征郡兵,然后才會征土團,至于各縣鄉兵那是只在本縣協防,民兵更是不出本鄉的。除非是實在不得了的大戰,或大敵入侵,否則咱們鄉兵不可能征召的,要征也是從鄉兵中選人補充到府兵郡兵中去的。”
永富聽了有些失望。
“那你說這大軍要是入關了,那高句麗人會不會趁機來襲啊?”
“應當不會的,現在淵太祚都已經歸附,不但整編兵馬,裁撤軍隊,而且這次還應令派了一萬人馬來助戰呢,你不也看到這高句麗兵過去嘛。”
永貴搖著頭道,“這可不一定,那些高句麗人豈有幾個好的,我看都是些白眼狼,得小心提防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