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端午節,皇帝是在去長安的路上過的。
而羅存孝的端午節,卻是在去云南麗江封國的路上過的,端午節這天,他剛好走到襄陽城。
對于襄陽這塊祖籍之地,他其實沒有什么感情。
不過當天還是在當地官員的帶領下,特意去了祖父羅榮曾經的那個村子。羅榮當年的那個小院早就在戰亂中毀壞了,但是如今原地又修建了一座宅子,據說是完全恢復了過去的原樣。
羅家的祖墳,那塊當年窮的連塊碑都沒有,只是些記不清名字分不清身份的一片小土包,也全由地方官府一一考證出來,然后給重新修建了陵墓。
走在這片土地上,存孝能想象當年祖父羅榮是如何的處境,又是如何的決心。這其實與他們兄弟幾個是一樣的,當年他們在章丘時,也并不比這里好多少。
世道亂,日子艱難,做為一個普通的農夫,想出人頭地,除了當兵拿命拼,就沒有其它的路子了。
好在羅榮拼出來了,而他們兄弟幾個也拼出來了。
羅榮跟著楊忠楊堅父子,為他們打江山,最后得封了一個郡公之爵位。
而他們兄弟則是自己打江山,終于出了一位真龍天子。
如今,他將要去云南,在那里建立自己的王國。
參觀過祖屋,拜祭過羅氏宗祠,正要返回城中,卻有許多人圍了過來。
官員介紹說,這些人是當地羅氏宗族的族人,說來其實也就是羅家的族人了。
“記得我父親曾經告訴過我,當年我祖父去當兵,后來隨楊忠離開襄陽,便沒了音訊,那個時候我祖母帶著我父親孤兒寡母的十分艱辛,可村里的族人不但沒有幫她們母子一把,反而趁機霸占了我祖父當兵時置下的那點田地宅院,逼的他們母子只能在外搭草屋居住。后來實在是扛不下去了,我祖母帶著我父親改嫁了,要不,我父親早就餓死了,根本等不到后來我祖父派人回來接他去長安。”
存孝一番話,說的那幾個官員十分尷尬。
而那些原本聽說魏王回來了,想要跟著沾點光,討要點官職封賞的羅家人聽了,也都不由的羞愧。
雖說窮人比較善良,但有的時候,窮人也會比較勢力。
不論何時,善良與勢利,這些矛盾的一面都是交纏一起的。
既會有人幫扶拉扯,也會有人吃絕戶。
當年的羅家,在族人眼里,便成了絕戶,都認為羅榮肯定死在外面了,畢竟那年頭當兵的可是很兇險的,死了都往往沒個音訊的。
當年羅老爹可是吃盡了苦頭,小小年紀就挨凍受餓,因此雖然后來他去了長安,可也并沒有對家鄉的這些族人有什么記念。
而羅榮因為知道妻兒在家中受的那些罪,更是徹底的斷了與老家人的聯系。就算有臉皮厚的跑去長安找他,羅榮也不怎么理會,頂多給點來回盤纏,但絕不會為他們安排什么。
羅氏族人,本以為到了如今這一代,羅成當了皇帝,羅成的兄弟魏王對他們不會有什么怨恨的,誰知道,卻還是碰了一鼻子灰。
“罷了,當年的那些事情,我祖父記恨,我父親掛懷,但對我們兄弟來說,這都是上輩人的恩怨了,如今我羅存孝也得皇帝分封為王,這次我路過襄陽,就是要去云南封國的。你們呢,不管怎么說也是羅氏族人,論輩份,有些是我大爺有些是我叔伯有些是我兄弟有些是我子侄,終究也是一家人。”
“若是你們想走出這個小山村,有愿去外面闖蕩的,可以考慮一下,隨我去封國。到了那邊,天高皇帝遠的,我能信任的也就是你們這些有血緣之親的族人了。”
存孝先前的冷淡,讓一眾羅氏族人本來已經感覺沒什么希望了,可此時聽這話,又不由的有些心動。
雖然與預期的不一樣,但若是隨這位宗王去云南封地,好像也比現在強些。他們祖祖輩輩都是在這小山村里,幾百年來,也就出了一個羅榮出了頭。
羅存孝的隨行隊伍里,于是又增加了十幾戶襄陽羅氏族人,雖然不少人心動,想去存孝封國做事,可又畏懼云南路遠偏僻,于是最后只有十幾戶人一咬牙,決定去賭一把。
他們收拾了簡單的行李,然后跟著隊伍起程。
老四騎在馬上,看著身后的隊伍,有些失落。
他在河南到處招募人馬,可事實比他想象的要殘酷,雖然他開出了不少優厚的條件,但依然沒多少人愿意去。
好多人寧愿去嗣業的西海,也不愿意去存孝的麗江。
最后沒辦法,招不到人,也不能挑了,于是管他歪瓜還是裂棗,不管以前是否當過無賴過干地痞,也不管是不是從過賊當過匪,又或者從前是奴隸什么的,哪怕一把年紀或病秧秧的,只要肯去,存孝都歡迎。
“你笑什么?”
存孝一扭頭,發現被皇帝發配給他的李孝恭居然嘴角帶笑,不由的火起。
“只是突然覺得,我們這樣一群人,跑到那彩云之南的麗江去,不知道會是個什么場面呢。也許,不沒到麗江,我們就會被烏蠻給一鍋端了。”
“哼,娘的還幸災樂禍,老子跟你說,你現在是被發配我麗江國,以后老死都不得離開,你下半輩子,就都掌握在老子手里。從現在起,咱們就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你還樂什么?”
李孝恭嘆聲氣,他又哪樂的出來呢。
身為關隴將門子弟,打小學習兵法戰陣,在隋亂之時,雖統兵時間不長,可也是打過幾場硬仗的,然而他的失敗并不是因為他的能力不足,只能說時也勢也。
李淵兵敗滅國,他們這些李家的宗室子弟也不得不背負枷鎖。
曾經的宗室郡王,跟羅存孝一樣的身份,可現在羅存孝依然是宗室王,甚至還得了實封開國,正前往封地就藩之國。
而他李孝恭,卻只能成為羅存孝的一個流放發配的長流人,下半輩子都只能做他羅存孝麗江國的一個帶罪小吏,想想,真是命運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