嗣業離開大非川的時候,天空飄起了雪花。
一路北返,八百里谷道之后,到達青海湖邊,這里卻已經是草黃天藍的涼秋。乍一離開那壓的人喘不過氣來的高原,就好像以前訓練時腿上綁了兩袋沙,身上背著甲,然后負重跑了一早上,突然卸下后的那種爽快感。
靠近青海湖邊,一路上每隔二三十里,便都會有烽墩、兵站、驛站。
那些墩堡兵站里的秦軍士兵們,看到嗣業他們回來,無不跑來歡呼,高聲唱和大將軍回嗣業回來了。
只是嗣業卻沒有多少欣喜之情。
一路過來,他對眼下的形勢也有了更多的了解,知道皇帝在前段時間突然中風差點沒醒過來,而秦軍為了救出他,打贏這場戰爭,所付出的代價更是極大。
沿途處處都有新立的碑文,好多都是戰死后無力運回中原,直接就地安葬的秦軍士兵們的墓園。
甚至還有許多民夫們也葬在這邊,好多民夫都是運輸任務重,又對高原沒多少準備,遭遇風雪、高原氣候,凍餓而死或是病死。
伏俟城,原吐谷渾的王城,此時已經易名威定城,做為青海道的首城,同時也是西海郡的郡治所在。
慕容順現在有點尷尬,雖然他是站在勝利的一方,如今安然的從大非川回來了,也把自己那三萬多兵馬帶回來了,但他發現,伏俟城已經完全變了個樣子。
在他不在的這半年里,伏俟城十萬秦軍駐扎,并有數十萬民夫往來,如今的這里,大變了樣。
不說城池更大,秦軍直接在原來的舊城外再加了一重外郭城,而原來的城池則成了內城,并且內城的城墻還加固加高了,外城的城墻外還修了一圈城壕,更別說城開六門,六門外都有甕城。
更名為威定城的原伏俟城,現在是一座嶄新堅固的要塞,威定城附近,還修了數座堡寨拱衛。
朝廷甚至直接在青海湖里,都調來了一支水師部署,給他們打造舟船戰艦,巡航護衛青海湖四周。
“陛下已經詔令讓我率軍在此屯田了,后續會調來更多的中原移民。”馮孝慈把嗣業秦瓊他們迎入內衙城中。
吐蕃人撤兵的消息早就傳到了長安,快馬加鞭幾天時間就送到了,朝廷也沒有繼續追擊的意思,確切點說,現在也沒有能力深入高原與吐蕃做戰。
除北路程咬金的那兩軍,配合鐵勒等軍,繼續征討西突厥外,其它各路兵馬,現在都在陸續班師撤離,郡兵、民夫們也都陸續返鄉。
秋風涼爽,此時撤兵,還能趕著回家秋收。
“這次我們調動四十余萬三衙大軍,二十多萬諸道郡兵,十余萬鄉勇,又征發一百多萬民夫,規模空前浩大,所費也是極其龐大。如今整個關隴河朔甚至是中原,都打空了。”
馮孝慈告訴羅嗣業,雖然吐蕃跑了,但朝廷暫時無力對吐蕃用兵。想打,也確實打不了了,這次耗費太多,元氣傷的太大。
不說別的,僅是戰馬,就死了十幾萬匹,還有大量的士兵坐騎以及馱騾、駑馬的死傷,就已經是讓秦軍傷筋動骨。
而此次大戰,歷時半年多,秦軍出動四十多萬大軍,前后戰死或凍死等死亡者也多達兩萬余,因傷殘需退伍的也是過萬。
而郡兵民兵以及民夫死傷也不少,超過萬人。
“說句實在的,我們從沒有打過這樣的仗,舉全國之力,結果一點便宜也沒占到,這是打了個虧本仗。”
嗣業也不由的嘆息點頭,“是啊,太虧了,是我的錯,未能遵從陛下的戰略,在朝廷沒有準備好的情況下,把這場仗打的超出預計了。”
馮孝慈安慰他,“也不能這樣說,你不打過去,他們也照樣會打過來。”
“但若是我們防御做戰,我們就不會吃這么大虧,也不會損失這么大。”
這倒是實話,如果是防御守城戰,任他西突厥或吐蕃,都不可能在秦軍手里占到便宜,但馮孝慈還是道,“但我們這次也保住了吐谷渾,打擊了吐蕃和西突厥的囂張氣焰,起碼經此一戰,他們是不敢再來招惹我大秦了。”
離開本土,離開城池,跑到吐谷渾、西域那種千里之外的鬼地方打仗,這對秦軍來說,確實是不曾有過,也是完全不同的一種新的情況。
“陛下有詔,令各軍除留守之兵外,其余的都就地解散,返回地方軍府,兵歸府,將還朝,民回家。”
嗣業便取出自己的兵符印信,“總算是帶著弟兄們都回來了,否則這印信都無臉交。”
“去長安吧,陛下在等著你們,要為你們慶功呢。”
“慕容順呢?”嗣業問。
馮孝慈笑了笑,“慕容恪、天柱王都兵敗被殺了,吐谷渾的軍隊也都潰敗,只跑了個慕容安遠,現在的吐谷渾已經不需要慕容順了。”
皇帝已經下詔,召慕容順入長安朝見天子。
這實際意思就是要給他在長安安排個閑散職位,從此長留長安做個天子客卿不再回了,吐谷渾也將徹底設置為青海道四郡。
今后,大秦會在青海建筑更多的城池,修建驛路,屯駐府兵,設立牧場,開設屯田,移民實邊。
這應當也是此次大秦大傷元氣的行動后,勉強還算可以的收獲了。
“慕容順會接受嗎?”
“不接受,就殺了。”馮孝慈冷笑一聲道,眼下青海道的左右布政使都未至,他這個左都督指揮使,暫兼西海郡太守,便是青海道最高官員了,手里要兵有兵,殺個慕容順就跟殺雞一樣。
“若是他敬酒不吃非要吃罰酒,那就怪不得誰了。”
嗣業想了想,這幾個月,慕容順也挺不容易,尤其是守大非嶺時他也是出了不少力氣的。當下便道,“還是我來跟他說吧,相信他會聽我的建議,愿意隨我一同回長安的。”
“那樣最好,若是他不識相,大王盡管把他交給我來處置,不用臟你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