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秦之時,古人以文明禮儀來區分華夷。
合于華夏禮俗者為華,或稱夏、華夏、中國。不合者為夷,或稱蠻夷,化外之民。
春秋時,孔子著春秋大義,提出尊王攘夷,而楚國自稱蠻夷,后文明日進,與中原諸夏會盟,則不復以蠻夷視之。鄭國本為諸夏,后行為不合義禮,因被視之為夷狄。
“春秋左傳記,中國有禮儀之大,故稱夏,有服章之美,謂之華。”
而到了漢晉以后,華夷的區分又有了變化,特別是經歷了五胡亂華之后,對于華夷之別,開始加入了血緣關系,甚至將血緣列為華夷之辯的首要條件。這是因為五胡十六國時代,華夏遭受胡人入侵,飽受蹂躪,當時的北方漢人甚至差點族滅,故此對于華夷之辯更注重血緣。
地域和文化禮儀反而放到了后面。
房玄齡提問。
“左傳有言,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何解?”
“回房相,春秋管仲曾言,戎狄豺狼,不可厭也;諸夏親昵,不可棄也。當年狄人進攻邢國,管仲便力諫出兵救援。戎狄、禽獸也,畏威而不懷德!”
“夷不謀夏,夷不亂夏,這是以武力打出來的,不是妥協優待出來的,沒有強大的武力,強硬的態度,他們是不會放棄對神器的窺探的。”
羅成對馬周開始的那段論點很感興趣,馬周對夷很鄙視,充滿歧視,也有很強的防范之心。不過他又說,華夷并不是以血統和地域來論的。哪怕是再根正苗紅的漢人,可如果反竄心于夷,那么就算身出于華,也不能稱他為華了。
他的觀點,還是認為,華夷的區分,關鍵在于文化和心理認同。
這一點羅成很贊成。
這就好比后世的那些香蕉人,本身出于華,可是到了國外后,早就心理認同了外國,不把自己再當成華,竄心于夷,這些人自然就不能再算是華夏了。
而有一些蠻夷,歸化華夏,尤其是一些蠻夷遷移內地入籍落戶,幾代之后,他們的子女說著漢話,習著華夏禮儀,甚至心里認同也完全是華夏,這些人便已經不再是蠻夷而是華夏了。
“馬周,大秦又當如何對待四周之蠻夷呢?”
“回圣人,學生以為,對于夷狄,不能過于寬厚,夷狄終究是畏威而不懷德之禽獸也,不懂仁德只畏刑威。故要時刻提防蠻夷,對于蠻夷要先示威后宣德,四方之蠻夷,有欲內附者,可遷入落籍,但不可有特殊優待,更不能給予保留其傳統習俗等,也不許聚落居住,歸化入籍者,須得從此著我華夏衣裳、說我漢人言語,繳納稅賦,遵守國法,改漢姓名說漢話!”
“魏晉之時,對于北方的諸胡就是過于優厚,那些被擊敗的諸胡內附,全都內遷,劃田授地,讓他們聚落而居,甚至依然是沿習他們的那一套傳統,這樣便成了國中之國,終究導致了五胡入侵亂華夏江山,這是前車之鑒,不可不防。”
按馬周說的,只要這些蠻夷戎狄,依然保留著他們過去的名字、傳統習俗,依然是如過去般的單獨分開居住生活,那么這些人不管他入沒入籍,有沒有內附,他們就始終都是蠻夷戎狄,絕沒有成為華夏一部份,這些人就早晚會成為禍害。
羅成覺得這種觀點,正是如今大一統的大秦帝國需要的華夷之辯的統一思想。
蠻夷們要么歸化,要么就依然是蠻夷,不可能讓他們有兩重身份,兩個國籍。對于想要歸化的蠻夷,當然歡迎,但沒有什么特殊優待,不可能讓你們成為大秦帝國下的什么突厥人、靺鞨人、粟特人、俚僚人、羌人等等,只要一入籍,你就是華夏,是漢人,是秦國子民。
你就得用漢名漢姓,你就得蓄發戴冠,你就得穿漢人衣服,就得學習漢話,就得繳賦納稅。
更不會允許什么突厥部落、粟特部落、羌人區等出現,不可能讓他們自治,讓他們成為國中之國。
這就好比科舉考試,你蠻夷要是入了籍也一樣可以按正規渠道參加科舉,考不考的上,全憑你真本事,不會給你加分不會給你特招。
三天后。
殿試的成績出來了,筆試和面試的成績都出來了。
十人名單擺在皇帝面前,這是最優的十人。
筆試前十和面試前十,都有馬周。
馬周的那通華夷之辯說的大氣,深得皇帝贊賞,諸位考官們也很支持。他的那番話,很符合如今朝堂上的華夷之策,更深得皇帝喜歡。
毫無疑問,羅成最終欽點了馬周為狀元郎,一甲第一名,狀元郎,賜進士及第!
第二名皇帝欽點了孫伏伽,這也是位河北士子,不過比較有意思的是孫伏伽曾經在隋朝時就考中了進士,大業末還任過大理寺史,是一位懷才不遇的小官。隋亡后,還曾在李淵的偽唐任過長安縣法曹,因上書李淵言事有功,被李淵升為治書侍御史,不過后來因上書言事被李淵免官。
此后回到河北老家讀書靜修,這次前來參加科舉,也是一路過關斬將,尤其是他的判案判的極好,殿試上的答辯雖沒有馬周那么出色,可也是得到皇帝好評。這次殿試,皇帝欽點其為一甲榜眼。
探花郎皇帝則點了出身京兆韋氏的韋待價,他是尚書右丞韋挺之子,韋待價名門子弟,確實也很有才氣,皇帝對其很滿意,從殿試前十中點為探花。
天津橋北,皇城端門前。
二百三十名進士皆在此等候放榜。
秘書監王珪親自捧著金榜出來。
金榜懸于端門前,秘書監親自唱名。
唱名從后往前,第一個被唱名的是三甲同進士出身的第一百九十七名。
“侯君素,三甲第一百九十七名,賜同進士出身!”
來自關中的士子侯君素激動萬分,他是朝中大將侯君集的族弟,但打小學文,沒想到這次還真的能夠中得進士,哪怕是最后一名,也是高興萬分。
“我中了,中進士了!”
貢士變成了真正的進士,鯉魚躍進了龍門。
四周傳來一片恭喜之聲。
“一甲,探花,韋待價!賜進士及第!”
“一甲,榜眼,孫伏伽,賜進士及第!”
“一甲,狀元郎,馬周,賜進士及第!”
當最后三個名字念出后,端門金榜上,最頂上的一個名字也填寫完,許多翹首期盼的進士們,終于忍不住嘆惜。
雖說殿試不淘汰,可名次也很重要。
一甲前三,可以不通過朝考,而直接授秘書省官職,狀元直授秘書省秘書郎,榜眼和探花授校書郎。
秘書郎是從六品,校書郎從七品。品階既高,又清要。
要知道秘書省可是內三省之一,秘書監更是皇帝宣政殿御前會議大臣,能夠一經科舉便進入秘書省,哪怕僅是秘書郎和校書郎這樣管理圖書的官職,也是不同尋常的。
而其它二甲三甲的進士們,殿試之后還要進行一次朝考,考試合格者,授予秘書省校書、正字,而不合格者,分發各部任主事等職,或外放地方任縣丞等職。
秘書省的官職不是要職,可卻是個正途,能入秘書省,將來有極大機會入翰林院,而二百三十名進士,最終只選十三人入秘書省,除一甲三人,便只再選十人。
二百二十七人,爭十個名額,比會試還要嚴格的多。
“恭喜賓王兄,高中狀元郎!”
無數新科進士們過來向馬周道賀,兩千三百解額舉子,最終考出二百三十名進士,現在馬周獨點鰲頭,眾人的恭賀聲里,羨慕的有,甚至妒忌者也有。
馬周很淡定,似乎自己中狀元是件早預料的事情。
“年兄就沒擔心過,萬一這沒中到狀元郎呢?”韋待價笑問。
韋待價是國子監的解額,國子監一萬二千監生,他是解元。相比起狀元馬周和榜眼孫伏伽,韋待價名門出身,其實是有些不太服氣馬周奪了狀元的,可不服氣也不行,這是皇帝殿試欽點。
“中不中狀元都無所謂,進士總是能中的。”馬周道。
這話讓韋待價有些無力回應,他卯足了勁要在殿試上一爭先后,誰料這馬周卻如此不在意進士排名。
“倒要恭喜年兄,成為從六品秘書郎了,今朝秘書郎,他日大學士!”
“我不會去秘書省做秘書郎的,秘書省里管理圖書非我所愿,我會向圣人請求下放地方,就算授一縣丞也好,干點實事遠比管理圖書更好。”
韋待價無語,他是京兆韋氏子弟,父親還是尚書左丞,很清楚的知道不少科舉后的安排內幕,比如一甲的三人直接授秘書省官,不經朝考。而其余的二百多進士,通過朝考選十人入秘書省授八品的校書、正字之職。
剩下的二百多人,則一半人是分發到諸省部寺監臺中擔任八品的主事一類的職務。剩下的一半,則是分發到諸郡里任參軍事或是到縣里任縣丞之職。
可以說,縣丞其實是新科進士分配里最差的。
可馬周這新科狀元郎卻說要去當縣丞也不愿當從六品秘書郎,可上縣丞才從八品上,中縣丞更是從八品下,若是下縣丞,更才正九品上而已。
“我當官,是為做事,不經郡縣,他日如何省部,將來又如何入府院為宰輔呢?”馬周毫不掩飾他將來就是要當宰相的遠大理想。
韋待價笑笑,“年兄還真是志向遠大,不過縣丞可不好當啊,尤其是偏遠之地的縣丞就更難當了。”
馬周卻道,“吾皇曾為章丘縣尉,房相曾為章丘縣丞,杜縣也曾為章丘縣尉,地方歷練還是很有必要的。”
韋待價無話可說。